“没有,”披着盖头的女郎声音温柔,显然真心实意,“只要你来,都不算晚。”
林宴和松了一口气,同时一丝违和感如闪电般窜过他的心头。细小而迅速,一时把握不住。
“哟,还没拜堂呢,手倒先拉上了。”程溪时声音跟喇叭一般穿云裂石,“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林宴和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果然不知不觉拉住了对方的手。一双白皙柔嫩的手蜷缩在自己的大手之中,自己完全可以完全把它包住,两双手形成鲜明对比。
他忽然皱起了眉。
“还愣在这干嘛?”程溪时在红装少女肩上一推,披着盖头的新娘直直地撞进了林宴和的怀里,“还不快去大典上,伯父伯母可还在典礼上等着你们拜堂呢。”
“伯父伯母?”这一撞撞去了林宴和内心原本的疑惑,新的疑惑涌上心头。他和唐淑月的父母,还有人活在这世上吗?
但另一个声音附在他耳边,告诉他,诱惑他,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是爹娘看到自己娶妻成家,必然会十分高兴的。
“你能把盖头取下来吗?”要去给师父爹娘敬酒之前,林宴和终究没能忍住,开口问道。
“洞房前取下盖头不吉利吧,”一旁的程溪时试图阻挠,“林宴和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修士什么时候在意这个了,”林宴和语气淡了下去,“以前我们一同去参加其他人的合籍大典,也从来没见过要和凡人一般披盖头拜天地的。”
“要我摘下来也可以,”盖头下的新娘声音和顺,“但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
“比如,你想我了,所以想提前见我,不想留到洞房花烛的时候再看?”少女的声音多了几分俏皮。
林宴和当然愿意只有自己看到唐淑月红妆的模样,不想被其他人占了便宜去,这大概是一种作为伴侣的私心。
但这种私心的前提,得是这位披着盖头的新嫁娘确实是唐淑月才行。
“没有其他办法?”林宴和依然在笑。
“自然是开玩笑的。”少女伸出手,只一动,便取下了盖在头上的鸳鸯戏水红盖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他们所熟悉的脸,可又比他们记忆中的少女更为成熟美艳,似是少了三分清雅,倒多了七分妩媚,让人感慨成亲果然会给一个少女的气质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漂亮吧?”程溪时得意着自己的杰作,“这个妆容可是本姑娘亲手为她化的,绞面也是本姑娘亲自操刀,半点不会浮肿。”
“漂亮吗?”唐淑月似是有些害羞,脸红到了脖颈,小声询问林宴和的意见。
“自然是漂亮的。”林宴和挑眉,像是在打量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做什么要摆出这副表情?”程溪时有些不满。
“因为她漂不漂亮,都跟我没有关系。”林宴和弯起眼睛,微微笑起来。
“你不是淑月,”他眼神忽然变得清明,“你到底是谁?”
空气凝滞了一瞬,原本吵闹的喜宴声音突然停止了,像是原本一折正在上演的折子戏被强行按了终止键。身旁那些群众演员忽然凝固,再也不能继续动弹下去,仿佛成了一桩桩木雕,包围着唯二还能动弹的年轻男女。
原本含羞带怯等待夫君一句赞赏的少女也僵硬住了。
“你怎么认出来的?”她的声音干涩。
“手。”林宴和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和唐淑月一般容貌的女郎,“淑月与我同门学剑十年,手上长的每一块老茧我都知道,断然不会像你的手一般光滑,一看便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人。”
“娇生惯养?”对方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一点泪水。
“所以,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淑月的脸骗我,要与我在幻境中成婚吗?”林宴和的手指反复弯曲又张开,五团微小的火焰在他指间跳跃,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看来你是真的生气了。”顶着唐淑月外貌的少女嘴角一扯,显出几分嘲讽之意,“但我要告诉你,我的长相远在唐淑月出生之前就是这样,是唐淑月抄了我的容貌,你可会相信?”
林宴和不再听她说下去,手中的火焰见风即长,瞬间燃烧成五根笔直的剑羽,电一般急速扑向对面女郎的脸上,眼见便要毁掉对方的脸。
但在火焰到达对方的脸上之前,那少女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林道长可别忘了,这里可是幻境。”带着嘲讽和疯狂的声音在整个空间的上空响起,“要想伤到我,林道长不妨再修炼一百年,到时候再来与我切磋也未为不晚。”
整个幻境开始大片大片地崩溃和垮塌,十里红妆的荆山派和赶来吃喜酒的人们都化作了破碎的风。林宴和伸出手去,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原本林宴和的执念便并不在此,这场被半妖动了手脚的幻境脆弱得只需要一阵风便能吹散。
而这阵风已经来了。
林宴和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迷雾森林,倚着一棵柳树睡着了。方才一切种种,似乎不过一场空梦。没有荆山派,没有师父,也没有爹娘。那一场玩笑似的合籍大典几乎是按照林宴和的喜好量身定制,但最终却发现都是建立在海上的空中楼阁。
他扶着柳树慢慢地站起来,因为坐的时间过长,林宴和的小腿有些麻了,一时间难以行走。
他待要一个人冷静冷静,却有人出声叫住了他。
“林宴和?”正抱着书顺河走过来的唐淑月,看到正倚着柳树似乎很虚弱的林宴和,不由得有些惊慌。
“这是怎么了?”唐淑月一路小跑到林宴和身前,一边上下查看他身体的情况,一边嘴上挤兑他两句,“我都没受什么伤,你这个师兄怎么——”
话犹未了,林宴和忽然张开手臂,将她拥入自己的怀抱。
“当的。”唐淑月慢半拍把话说完。
少年的体温总比女孩更高一些,何况是修习火灵根的林宴和,怀中温暖得像是春天本身。唐淑月的脸埋在林宴和的胸前,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衣服上太阳的气味。
她莫名觉得有点开心,但又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开心。
“师兄?”唐淑月试探地喊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林宴和终于回答了她,声音闷闷的。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