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觉得还有为难的地方，就去找大湟江司王大人吧。”张遂谋继续说：“这几天办事，你没少见到他，这个人很正道，只要对江口有好处的事，他都会支持，你能够协助他规范码头的秩序，他求之不得。至于有些过头的方式，也不用担心，只要占着大道理，他肯定帮你。”

杨金生张着大嘴，口水流了下来，他很想让张遂谋留下来，自己看来多么艰难无从下手之事，在张遂谋说起来都容易之极，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拿下江口之后，除了留下足够的人手在江口，其它人，沿江而上，西到贵县，北到武宣，东到平南，把所有的码头拿下来。让所有的码头连成一气，所有的托佬都成了天地会会众，你的事就算成了。”张遂谋说。

“那要是打不过怎么办？”杨金生有点胆怯的问，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码头上的托佬都是凭力气扛活，力气一个比一个大，真要动起手来，非死即伤。

“打不过就去找黄师父，我就不信在江口这个地方，谁敢对黄师父动手！”张遂谋说：“谁敢动了黄师父，只怕广州的乌兰泰都会兴兵。”

杨金生用见鬼般的眼光看着张遂谋，鸡琢米式的点头，如果说到这份上还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说明这些年罗大纲的教育全部白废了。

离岸登船，江口渐渐远去，杨金生带着陈玉成站在码头上，一直向石达开和张遂谋两人招手，直到看不到船帆，杨金生才转身对陈玉成说，让陈玉成回家，告诉师父，自己要去藤县一趟，最多五天，就会回来。

陈玉成虽然年少，之前张遂谋的话也听了个明明白白，对杨金生说：“你回去最好找我承瑢叔叔问一问，张师父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行，别听到风就是雨。再一个我警告你，你要在浔江河边做河霸，就不要指望我师父会帮你，我师父就是为了躲清静才躲来江口，让他再踏入江湖，除非江湖变色。你过几天回来时，让我得才叔过来一趟，主持仪式，把我师父和我巧姑的事办了，过年把，我巧姑再生个**出来，我想我师父更不会搭理你们江湖上那些烂事。”

说罢，转身而去，留着杨金生一个人站在码头一阵阵发傻，合计这个地方最蠢的人就是自己。

“你觉得这个杨金生有没有这个能力一统桂平浔黔郁三江的码头？”石达开问道。

“能。”张遂谋说：“他这个人有点憨，但是绝不蠢，不仅不蠢，而且还有一点小聪明，貌似厚道，实则奸倿，不可小看。他读过书，虽然不像你这样能够参加科举，但是在天地会里，能识字就很了不起，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成就。目前还年轻，对自己的将来没有规划也没有预测，所以才显得有些彷徨，一旦有了目标，谁也很难挡住他。”

“你完全可以给他另外选择一条路，为什么一样要指明这么一条路呢，我们都知道，在码头上打打杀杀，是件很不靠谱的事。”石达开说：“这里全是粗人，全是一些靠力气吃饭的粗人。”

“粗人好管理，在一群没有读过书的人里面，认识字就是一个极大的优势，杨金生有这个优势。天地会这些年，都在努力发展自己的实业，其实并没有做太多杀人放火的勾当，欺行霸市，独占码头也为天地会所不赞成。但是混到今天这一步，再谨守万云龙的礼义规矩，估计天地会就真正无路可走了，那就让天地会从桂平开始，真正成为大清政府的附骨之瘤。”张遂谋说到这里，转过语调说：“他名义上是罗大纲送给我的跟班，实际上是罗大纲放在我身边的眼睛，不如让他有自己的事做，省得找我的麻烦。”

石达开笑了，面前这个张遂谋，为了解决杨金生这个跟屁虫的问题，不惜放出一个为害社会的集团。他想起了在广州教堂听布道时，牧师说起的那个潘多拉的盒子，或者这个杨金生，就是张遂谋打开盒子放出来的灾难和邪恶。

也许是看到了石达开的内心所想，张遂谋拉着石达开走到船头，说：“江水很平静，我们的船经过时，会激起一层层的浪花，但是从来不会有人说，船只破坏了水的**。因为水知道，船只本来就是水的一部分，没有了浪花，缺少了涟漪，水会变得无趣而单调。阿达，码头上的帮派也罢，各种会道门也罢，他们的出现，都是对社会发展的一种纠错和修正，是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要知道，我们心目中的完美家园，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你师父想在江口建立起他自己的完美家园，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石达开呆呆的看着江水，久久没有说话，张遂谋的话有点深奥，理解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