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早已等在路边,为首者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精壮男人,身着石青色立领直身偏大襟,大热的天,竟还套着一件小马褂。脚下是木底布鞋,竟然是官鞋的式样。头上是一顶瓜皮小帽,帽子后面是一条粗大的**。
有人从馆驿中拿出下马凳,请石达开下车,车夫指着为首的男人,对石达开说:“这位就是张保正六行帮主。”
张六行双手抱拳,说话响亮:“石公子大驾光临,张某有失远迎,昨日得朱少爷消息,说石公子有意来灵山一带考察民情,莅临旧州。张某斗胆,领下接待一职,若有不周之处,还请石公子莫怪。”
“小生曾听朱同学说,沙坪到旧州,在当地保正的管理下,修整道路,推动商旅,可为民间自强之楷模,既是兴之所至,又是受子风之托,特来参观。打扰之处,还请保正大人多多见谅。”石达开一看从沙坪到旧州的路,就知道这是广西巡抚周天爵广修道路的产物,但是能够修得如此之好,就只能归功于当地保正的执行之力了。在路上,听赶马车的说起张六行对此路修建的重视,因此一个马屁拍过去,既能抬高自己的地位,又能搔到对方的痒处,一举两得。
果然,张六行一听到石达开是受朱子风之托,立即更加恭敬,说:“地主之谊,张某自当一尽,朱少爷日理万机,不能来到旧州,委托石公子前来,也是一样的,请。”
石达开点点头,转过身子,把车辕上的冯玉娘扶了下来,立即有女眷过来,陪了进去。
馆驿里,一个宽阔的大包间,中间有一道圆拱门,门上是密密的珠帘,把包间一分为二,里面是女客,外面,就是张六行带着本地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陪着石达开。菜虽然多,却没有什么出奇的,胜在量多,白切鸡,油淋鸭,五柳鱼,扣猪肉,如果说有什么独特的,就是一款武利生产的干牛肉,韧而不坚,甜而不腻,堪称佳品。在贵县,朱子风何光玉等经常带石达开去吃各种宴席,石达开早已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吴下阿蒙,在这种小地方,仅是一口省腔,就足够让一干人仰目相看。
两杯老酒下去,张六行开始打开了话匣子,在他看来,石达开是朱子风的代表,是代表朱家来考察他的,他必须有一个好好的表现,让石达开留下好的印象。他告诉石达开,过去货物从桂平府到钦州府,主要走一条路,就是从横州郁江南岸的大垌上岸,然后走陆路到丰塘进灵城,在灵城再上船,直通钦州。这是条极好的路,平坦宽阔,驷马之车,可以并车而行,八十来里的路程,半天就到。可惜这条路从本朝康熙年以来,就一直控制在天地会的手里,这些人穷凶极恶,只能让自己的车过,别人的车通过,能抢就抢,不能烧就烧,特别是官府的车队,如果没有大队人马押运,基本过不了丰塘。在这种情况下,才不得不另开一条新路,从横州水路到沙坪,再从沙坪走陆路到旧州,在陆屋进入钦江。自己主动向灵山县请缨,来新开这条通路。疏浚好水路,让轻舟得过,拓宽了道路,让马车能行。路刚刚开通,天地会的人闻腥而至,一个叫苏三相的贼首,把黑手伸向了沙坪到旧州的陆路,在这条路上烧杀抢掠,要把这条路变成第二条丰塘。为此,他带领运输行业的人,与天地会进行了坚决的斗争,通过与苏家的合作,设计把苏三相除掉,才保住这条道路的畅通。
原来如此!对于张六行的话,石达开相信了九成五,因为他见过的天地会,就是一些不分青红皂白,动手就抢的家伙,如果不是自己有点功夫,上回在三良村,不仅货物被抢,只怕自己的小妹和妻子也保不住。石达开认为,一个社会的发展必须要靠每个人的勤奋努力,而不是靠掠夺他人的财物。天地会认为,清朝的江山都是掠夺明朝的,他们是大明朝的后代,因此他们抢劫所有的大清人,都是理所应当。他们却没有想到,其实他们自己,也是大清国的一员,有本事,向他们天地会的国姓爷学习,别在大清国呆。
他过去只是听到过有天地会这回事,但是对他们并不是十分了解,也曾向冯玉娘请教,才发现这个天地会灵山县的镖把子,对天地会的了解也并不太多,也许是不愿意说,也许是拘于某种规定和要求不能把一些核心的东西告诉自己。他对张六行这个帮主的身份发生了兴趣,问道:“张帮主,天地会是一个会,你又是属于什么帮。”
张六行笑了,说:“我哪有什么帮,我就是把所有搞运输这一行的灵山人集中起来,对他们说,大家都是做一行的,要团结一心,要一起发财,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发生问题,能帮则帮,结果,大家都叫我帮主。这个保正也是个虚的,有朝廷的编制里,可没有我这号人,旧州是保,沙坪是甲,都有朝廷任命的保正甲长,我只是负责这条线路的运营,带着一些子弟,保证线路的通畅,弟兄们敬我,就封我做这条路的保正,其实,我就是一个护路的乡勇。”
“哈哈哈哈!”石达开大笑,这个张六行,还很对自己的胃口:“护路也好,乡勇也好,只要能保一路平安,就是为民造福。我回去之后,一定跟朱少爷说,有你在,这条路就一定能保证通畅,郁江过钦江的物资,从这个渠道走,绝无安全问题。”
“谢谢,谢谢,得石公子一言,远胜天响春雷,六行一定会报答公子大恩,先饮此杯为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