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还挺关心的嘛,你情郎。”
陆夷光:“……”
恰在此时,靖宁郡王悠悠疼醒,正对上陆夷光难以描述的目光。他其实也听见了,然神色不变无事人一般撑坐起来,目光沉沉地凝视对面的女人。
女子神色微变,这眼神倒有点意思。
“挟持当朝郡王和郡主,你们可知是何罪?”靖宁郡王微微上挑的凤眼里添了几分摄人的寒意。
女子彷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示威性地捏了捏手里的鞭子,继续用她那口古怪的汉语讥讽,“摆架子摆到这来了,这可不是京城,是东海,到了这,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
靖宁郡王勾唇一笑,“你们在东海,那你们的家人也都在东海吗?”
女子瞳孔微缩,“怎么,你们大周还想发兵征讨东瀛。”。
浑身不适的靖宁郡王往后靠了靠,靠在木板上,“倭寇里真倭十之三,从倭者十之七,当家首领多为沿海百姓乔装改扮。”
陆夷光愣住了,倭寇多为老百姓?!
靖宁郡王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女子,“沿海实行海禁,当地海商无以为继,便假扮成东瀛浪人走私,为了不被官府排除出来,连累家人,特意剃发易服学倭语。你们当真以为官府一无所知,不过是因为斩杀一个真倭的功劳比假倭大,所以明知是周人,也称倭夷。”
那女子脸色彻底变了。
靖宁郡王脸上换成了意味不明的笑容,落在那女子眼里,带了森森的寒意。
“之前你们小打小闹,官府乐得陪你们演戏,可若是我们二人有个三长两短,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官府不敢不动真格,细细排查下来,你觉得有几家能逃出生天。”
说到这,靖宁郡王语气一缓,“这次我奉旨巡查,其中一桩事便是为了解决倭乱,沿海百姓之所以落草为寇,联合东瀛浪人作乱,并非是生性奸诈,而是被逼无奈,海禁断了海商的生计,逼得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假扮倭寇,反倒便宜了那些真正的倭寇,趁机上岸烧杀掳掠。因此朝廷有意开港互市,以绝倭乱。”
女子脸色变幻不定。
靖宁郡王眼望着她,淡淡道:“我要见能做主的。”
那女子咬了咬牙,闷头往外走,将将走到门口,回身警告,“我劝你们不要想跑,这是在海上。”
陆夷光心里咯噔一响,开门的瞬间,她发现门口守着好几个人。在船上,外面都是他们的人,而他们两个,武力值可以忽略不计,真成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等门关上了,陆夷光巴巴望着靖宁郡王,“他们真是周人?”
靖宁郡王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压下一阵阵的晕眩,“是的,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担心也于事无补。
之前他有七分猜测,如今十分肯定挟持他们这帮人以周人为主,甚至可能全都是周人。只未必所有人都吃这一套,或者他们仗着手里有人质,狮子大开口的提要求,朝廷为了脸面未必不会牺牲他们。
他所说的开港互市半真半假,朝廷里确实有这个声音,这些年倭乱愈演愈烈,只有废除海禁,沿海以海上贸易为生的百姓有了生计,便不会勾结东瀛浪人为寇,没了周人,人生地不熟数量又少的倭人不足为惧,从根本上解决了倭乱。
同时朝廷也能借收取关税充盈国库。
本是两全其美的政策,奈何因为祖制以及保守党的阻扰,该政策几次提起都无疾而终。
这次他过来,其中一个任务就是皇帝让他暗中调查倭乱情况,皇帝动了这个心思,却没定下决定。
这会儿,他都有些庆幸了,陆夷光和他一起被挟持,陆家肯定会尽力促成和谈。若只有他自己,只怕他的兄弟并不乐意他平安归来。
陆夷光闻言,如释重负一笑,心里却沉甸甸的,若是谈的顺利,一切都好说。若是谈的不顺利,她这个郡主很有可能被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倒霉鸡。
后知后觉发现两人坐在一张床上,陆夷光连忙下了床,满脸尴尬。
靖宁郡王神色依旧淡淡的,“非常时期不用太过在意。”
陆夷光点点头,却还是在那个女人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望了望脸色苍白的靖宁郡王,“王爷,你身体如何?”
“有些头晕。”靖宁郡王并不逞强。
陆夷光忙道,“那你快躺下,躺下舒服一点。”左右看看,别说水了,连一只杯子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怕他们想不开还是虐待人质。
靖宁郡王顺势躺了下去,眼下他万万不能病了。陆夷光就是个娇养大的小姑娘,应付不了这种场面。
陆夷光也不想他病了,不然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害怕,不知不觉间,陆夷光把靖宁郡王当成了主心骨。
见靖宁郡王嘴唇有些干,陆夷光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向门口守卫要水,别人尚且能忍忍,可谁让靖宁郡王是朵娇花。
陆夷光清了清嗓子,“门口几位大哥,可否给些水和吃的,王爷有些不适。”
毫无反应,陆夷光继续喊话,“方才的话,各位大哥应该也听到一些了,若是王爷病了,对谁都不好。”
片刻后,传来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等着。”不一会儿来,扔进来一个水囊和一包馒头。
陆夷光心里一定,看来这些还真是周人,不然不会被那些话影响,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六亲不在六亲不认的人少之又少。
馒头用纱布包着,一共四个,还有些余温,陆夷光拿了一个馒头和水囊走向靖宁郡王。
她打开水囊递给靖宁郡王,眼神里带着些不自觉的邀功,她还是有点用的。
靖宁郡王望了望她,支着手肘撑起上半身,几口淡水下腹,人便精神了一些,却没拿馒头,“我不饿。”
陆夷光很自然塞给他,“那你先帮我拿着。”不由分说塞了过去,两只手盖上水囊,真是位少爷,喝好水都不晓得盖上盖子,心里又叹气,不久之前她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王爷,你说我们被劫持多久了?”陆夷光眼底布满忧虑,“我三哥肯定担心坏了。”
举着一个杂面馒头的靖宁郡王看她一眼,“我也不知,等见到能做主的人,就知道了。他们既然掳走我们,就是有所求,不会轻易伤害我们,你三哥知道这个理。”
其实陆夷光觉得自己是被殃及池鱼了,她那么低调,倭寇怎么会盯上她,可谁让她自己送上门了,不要白不要,好歹是个郡主。
打住不能想,再想就要发生内讧了,“他那么笨哪里知道,不过丁香姑姑和陆飞会安慰他的。”说到这里,陆夷光顿了顿,“我二哥应该得到消息了吧。”
陆见湛都快急疯了,一面下令绝不许透露陆夷光被虏之事,对外称被劫走的是陆见游,能瞒就瞒,瞒不住再说。一面催着福建水师都督谢林山彻查这群倭寇的底细,他在军营能不知道倭寇的猫腻,这种事瞒上不瞒下。把他们九族都挖出来,要妹妹有个什么,他要他们鸡犬不留。
谢林山一个头两个大,在他地盘上丢了一位郡王一位郡主,若有个闪失,不是乌纱帽保不保得住的事,而是能不能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