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绪就像被龙卷风席卷一般乱七八糟,我说话的语序开始颠倒不清,涩意也涌上了我的眼眶。
“虽然你爸爸和爷爷已经同意——但是,万一呢?傅阳,你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天啊,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
傅阳沉声打断我:“宋纤澄,我爱你,你也爱我,所以你和我最终决定要留住这个孩子,这是我们的选择,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这件事。”
他的声音根本不曾被我异常的恐惧所影响,一如往常的冷静与坚定。
我当然无条件地相信着他。
然而谢嘉韵是个在他gap year差点命丧南美雨林的时候都未曾到他的病床前探视过一眼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居然因为我的怀孕而专程从伦敦飞到了纽约。
——而且目的是劝我去堕胎。
我摇摇头,说:“傅阳,这件事不一样,除非你的母亲解释清楚她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联系她,这件事她太越界了。”
傅阳却丝毫不见松动:“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但这件事不行。Beatrice是个极端自我的女人,你不应该理会她说的一切。”
我看着他,他的侧脸轮廓在亮得灼人的日光下极其分明,尤其是他的眼睛,跟谢嘉韵的几乎一模一样。
“只要打个电话给她,傅阳,我来同她讲都可以——这是很严重的事,她已经专门到家里来找我了!她是你的母亲,我怎么可能能做到将她的话置之不理?”
我其实根本不想哭的,可心脏却犹如被塞满一般濒临爆炸的边缘,加上傅阳毫不让步的态度,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我一边抽噎着,一边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对他重复意思相近的话语。
“澄澄!”傅阳慌了,他连忙伸手过来用拇指擦拭着我的眼角,“关于我母亲的事情我们晚上再讨论。你不要哭。”
然而显然还是不愿松动的口吻。
我控制不住自己,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你不愿意为了我做出一些小小的让步呢,傅阳?天啊——你的母亲想要让我堕胎!可我当时都没有忍下心来不要他,因为这是我和你的孩子!”
傅阳的眼隐隐有些变冷了,语气依然柔和:“澄澄,Beatrice除了是我的生母之外,与一名陌生人无异。你不要因为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的三言两语而怀疑我们的决定,以及我们的孩子。”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他。
他叫我如何将谢嘉韵看作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那是他的母亲,即使她是那样的糟糕——
我无法保持冷静。
我的嘴唇颤抖着,却最终还是张开了,发出了声音。
傅阳与我激烈地争吵起来。
我们的争吵在距离荷兰隧道还有一个街区的路口到达了最剧烈的顶峰。傅阳的目光一直集中在我的身上,却忽略了注意道路的前方——
实际上这在平时根本不会发生任何事故。然而那天的交通指示灯似乎出了故障,当我们的车向前驶去的时候,从右边的车道突然冲出了一辆巨大的货车——
傅阳猛地踩下刹车,车的制动系统却好像突然失灵了。
无计可施。
火光熊熊。
他护住了我,我的疼痛却还是没有任何减少。
然而好像一切都随之而燃烧殆尽、飞灰湮灭,包括我自己。
“——!”
我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双眼睁开直直地看向距离我最近的光源。
随着我的动作,沥沥的水声充斥了整个空间。我从浴缸里坐了起来,放得过满的水溢了出来,漫到了白瓷地板上。
我居然在泡澡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就着浴室暖黄色的灯光,我能看到我的手指指腹上已经出现了浸在水中过久产生的皱纹。我的大脑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地就吮吸了一下被泡得最严重的食指。
……又做了那个梦。
零碎的片段在我浆糊般的思绪里一个接一个地一闪而过。
我实在是不想在梦境之外的地方还要再三经历那个噩梦一般的场景,赶紧摇了摇头,从浴缸中站了起来。
在浴缸中睡着使得大脑缺氧太厉害,我只有倚靠着浴缸壁才不至于失足滑倒在地。搁在浴缸的水龙头一旁的手机的屏幕上溅到了不少水珠,我等不及把它擦拭干净,赶紧拿在手中——
已经是11:23。
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来自楚瑜的微信消息,是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
楚瑜:宋纤澄!
楚瑜:宋纤澄!
楚瑜:告诉我傅阳没加叶斯言的微信!
楚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傅阳是不是真的疯了????????
楚瑜:啊啊啊啊啊啊他脑子有病吧!!万一你钓不到叶斯言全都是他的错!!!!!
楚瑜:宋纤澄你快去看朋友圈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
……
打开朋友圈,往下拉到半小时前,果不其然。
傅阳发了一条朋友圈。
一张像素极低的照片,乍看之下只能看到深浅不一的黑色,和最顶端处一个白色光点。
我点开大图——
根本不用仔细去辨认照片所照的究竟是什么。我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一松,手机便直直地坠落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脆响。
一道朦胧不清的剪影,在月光下,喂着鱼。
配字只有四个字:
明前家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