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忽孛的端王与冉横刀回来了,还有一个,临危之时弃城奔逃的王猛,也被锁入了铁笼里,大军一个月行军到魏都,齐戎亲自在宫门口相迎,夹道欢呼,齐戚下马向皇兄行礼,身后一架纹饰繁复华丽的马车,坐着齐戚家眷。
王流珠紧抿着嘴唇,掌心掐得一片淋漓的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听闻皇帝仁厚,总不至于取她爹性命,求救似的望向了王妃,但王妃并不理会,她只关心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王家的事她管不着,眼眸漠然地转向了别处。
王流珠惊骇不止,推开马车门冲了下去,众人惊愕,睽睽之下,只见端王侧妃飞奔向了押解王猛的铁笼,“爹!”
正与兄弟见礼的齐戎不觉眉头一蹙,远望去,王流珠一袭红如烈火的宫装,狼狈地跑向王猛,他收回视线怪异地看了眼搀扶起来的齐戚,“家事还没安顿好,你便将父女两人如此带回了上京?这——”
齐戚恭敬地叉手道:“全凭皇兄处置。”
“哈哈。”齐戎一笑,将他的手掌握了握,又松开,“我处置什么,你是功臣,王猛有罪,按照军规处置,你替朕罚他,回头递个折子给朕就是,他是你丈人,朕怎么也不好将他杀了你说是么。”
“依照军规,亦是死罪。”
这几年齐戚行事倒愈发老辣,齐戎不信他真听不出自己言外之意,装傻地笑了笑,这话权当没听见。
这话揭过去了,齐戚走回去,将扑到在铁笼前的侧妃玉手一攥,王流珠愤怒地挣脱,齐戚冷笑,压低了声音道:“你再胡闹,你爹只有死路。”
说到底,押解王猛入京的主谋就是齐戚,王流珠恨他,可他的威胁她偏偏又吃,才与父亲大人说了几句话,便被他粗鲁地抓着手牵走了。
王猛可怜地瞅着,女儿一定在端王那斡旋时受了不少委屈,他恨自己无用……老泪纵横。
冉横刀在齐戚身后入城,同样是夹道欢呼,庆贺将军凯旋,他在人潮里寻找灵犀的身影,但找了许久,一直没见着人,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在他人生之中最风光的时候,她都不来啊。
连带着,冉横刀与齐戎说些推心置腹之言也没了心思,早早地回家去了,他是得胜归来的将军,骑着一匹雄骏的战马,人精神奕奕的,才下马来,在门口又遇上了一个熟人,长宁才带着家里人出来迎接,只见冉横刀迎着一个布衣荆钗的女人走过去了。
长宁愣着一瞧,竟然是潇潇。
她后来托人打听过阮潇潇的消息,潇潇的丈夫早几年死了,婆家嫌弃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成婚几年无所出,将人赶回了娘家,她娘家人咽不下这口气,又趁早将潇潇二嫁给了一个商户。
才成婚两年,听说夫妻之间也不甚美满,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而去,又是时而不归,但长宁不解,潇潇怎的这么一副农妇打扮,还找上冉家来了。
冉横刀也眉头纠结,“潇潇,你怎么来了?”
数年不见,阮潇潇早已不再是当初宫闱一见惊艳的贵女,肤白貌美,温柔婉约,她的肌肤开始蜡黄,眉眼开始凹陷,就连声音也粗糙了些,浸着风霜雨露的沧桑,染得面目全非,她笑了笑,“听说你得胜了,恭喜你一声,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从当年在冉家门口,冉横刀言词拒绝之后,阮潇潇再没来找过他,冉横刀心道她定是遇到了难处,他正是春风得意时,亦想为她出头,但阮潇潇只是取出了两样信物,裹在湖绿的包袱里头,“这是以往,你送我的,我其实一直没扔,如今物归原主罢。”
藏蓝的挽袖底下,一双手上红痕斑斑,冉横刀大惊失色,“潇潇?谁欺负你了?”
以往,只要她一委屈,冉横刀恨不得立即跳出来为她出头,不论时间不管场合,做些不合时宜之事是常有的,阮潇潇后来一直后悔,她不该为了一点虚荣错过他一生,可……
他接过包袱,阮潇潇就飞快地撤了手,低着头离去了。
她本想一辈子留着这两样东西,可是前日让她的丈夫看见了,追问是哪个奸夫的,用竹条将她打了一通,她没辙可想,只好回来还给他,也算一个了断。
冉横刀捏着包袱,凝视着她飘然远去的背影,回头时,长宁已经遭到了跟前,数落了他两句,冉横刀愣着,问道:“灵犀人呢?”
长宁摇头,“她病了,身子不爽。”
冉横刀要踏进门去,长宁忙拦住他,“横刀,将东西给我,别教她瞧见了。”
“对对。”冉横刀差点忘了,将包袱一把塞给长宁,猴急地来不及卸甲,便冲入了灵犀的寝房。
屋内只有黯淡的天光,风摩挲过窗棂下泛黄的宣纸,墨迹未干,几笔纵横,看不出什么轮廓,但冉横刀将头盔放在书桌上,一眼便认出,她想画一个自己,但不知为什么后来停笔了,冉横刀心里五味杂陈,放下头盔,转身走到了病榻前,床上女子睡得昏沉,面容苍白,他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画画?我回来了。”
“怎么没人伺候你?”
公主媳妇儿病了,身旁竟然没人?冉横刀气不过,恨不得将家里那些照料不周的老婆子一起发落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