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在马车里睡着了,才两岁,肌肤才恢复白皙,比她小时候还圆润可喜,娇憨地侧歪着,一不留神就被她将小毯子踢下床。
冉烟浓满心柔软地替她拢上软毯,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等绵绵意识到自己与父母分道扬镳时,不知道该哭成什么模样,让啾啾照顾她是不能的,啾啾看着胆大,其实也有几分骄纵,她甚至不知道到时两兄妹谁哭得响亮些。
啾啾也渐渐累了,靠在父亲臂弯里睡着,冉烟浓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将剩下的一条薄毯裹住啾啾,小脑袋瓜上顶着两只鬏鬏,睡觉还流梦涎,幸亏容恪不嫌弃他,冉烟浓摸了摸啾啾的脸蛋,“我真怕你刚才就答应啾啾,让他跟着你一起去陈留了。”
战事吃紧关头,军中带着个小孩实在难以行军,容恪的食指抚了抚陶埙,低笑,“啾啾,将来也是要镇守陈留的。等他十岁了,我便带他去见识,现在确实太小了。”
冉烟浓困惑着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要镇守陈留呢?”
说罢她微微斜了目光,莫不是这父子俩又背着她说了什么悄悄话?
容恪笑道:“我不教他,他自己也长得一副将军肝胆。浓浓,他是我的儿子。”
“夫君,我怎么觉着你现在有点得意?”
平素里说得好好儿的,不教啾啾斗狠,不让他处于危墙下,不让他以后出生入死……从啾啾愈发地表现出对武功和做将军的向往之后,这些渐渐地都变了味儿。她现在很怀疑,容恪原来答应得那么爽快,是不是为了等啾啾大点儿再教他这些事。
容恪瞥过清湛的眸,“有么。”
很有。
队伍往东南,翻过了一座青峰之后,已到了大魏境内,这时重峦叠嶂里的不老苍松都渐渐变成了阔叶绿林,秋来时,赤金的红,落日的黄,都恰似被秋风卷在染缸里。
队伍驻扎进了大魏边境的驿馆,以待钦差,再走一截,则是景阳王的封地。
在这空闲期间,所有人都在养精蓄锐,就连冉秦,也疲乏了,靠在帐子里小憩,但啾啾精力旺盛,趁此机会又让容恪教他打了一套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个下属都在一旁鼓掌,什么“虎父无犬子”之流的夸张话张口就来,事实上小啾啾这套拳耍得下盘都不稳,好几次摔屁墩儿。
容恪让他一个人在旁边练着,江秋白给他递了一柄剑来,“侯爷。”
容恪看了一眼,微笑道:“看来你的江南之行,收获颇丰。”
他意有所指,江秋白这个脸皮厚的也不觉傻笑起来,道:“这柄剑是属下找铸剑大师西门先生打的,削铁如泥,我打了二十把,这一口青泓最是锋利,能吹毛断发。侯爷试试。”
容恪拔剑出鞘,一侧的冉烟浓来不及看练拳的儿子了,被剑光晃了眼睛,有点惊叹。
这柄剑有股寒意,正好配这秋之肃杀,有股令人震慑的威煞。
容恪提着剑从盘虬的枯树下起身,走到了一株杨树下。那头江秋白吹了个口哨,小啾啾脑袋一揪,只见他爹拎着一把剑将杨树最粗的那根树枝轻而易举斩断了,断面平整,毫不拖泥带水。
啾啾忍不住鼓掌,啪啪啪的。
剑确实是好剑。容恪没说什么,笑着道了一声谢,接纳了。
几年前,他诈死之时,将自己随身配了近十年的宝剑埋在了下蔡城外。不是为了断送戎马生涯,而是,倘若允许,他宁愿那柄剑永世不见天日。
可惜事与愿违,天下太平总是如此短暂,偏有人要兴风作浪为害一方。
过了未时,皇帝派来的宣旨钦差才姗姗来迟,原来竟是冉横刀。
冉秦正巧睡醒了,日头还有点刺眼,他遮着一双眼瞧去,只见冉横刀骑着一匹神骏的枣红马,着一身蟹红铠甲,披坚执锐,腰间悬着一柄大长刀,但比起几年前那个行事上蹿下跳、不拘章法的大舅子,成熟了许多了,至少这股气韵就像个完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