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怎么会来呢……”
“我来了。”
“不信。”
“……”冉清荣深深呼吸,提了一口气,便扶着腰折转身出门去了。
一对和离的散伙鸳鸯,宿在一房名不正言不顺,冉清荣到厢房将就了一晚,弄得腰酸背痛,她也不稀罕伺候了。从上京来一路风霜敷面,冉清荣也疲倦,一觉睡到了次日午间。
齐戎醒来时,窗外积雪消融,明锐的光刺得眼膜疼,他揉了揉眉心,脚下横着一条冻成冰棱的毛巾,齐戎卧在床上,一时莫名。
他有个很好的习惯,夜里冷了时,会自动给自己拉上被褥,热了则会一脚踢开,他不确定昨晚有没有人来过。
但是,依稀记得冉清荣在。
齐戎打了自己一耳光,大约觉得自己还没睡醒,疼得俊脸一红,他好奇地望向书房,昨晚怎么回来的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清荣……
都说了是幻觉,还不肯认清现实么?齐戎又准备打自己一耳光。
门就开了,冉清荣罩着一袭水绿撒花织锦羽缎大氅,鬓发挽着一个蓬松的飞云髻,斜倚葱绿孔雀眼石玉簪,眉眼之间略有疲倦,但清凌凌的水似的杏眼,还是让齐戎确信,这就是冉清荣。
他那一巴掌还留在空中,被冉清荣淡淡嗤道:“太子殿下早上有打耳光的习惯?”
她在门外已听了一会儿了,整顿措辞也有了一炷香的功夫,里头传来响亮一个巴掌声,她就知道他起了。
齐戎将手拿下来,淡定地撒了个谎,“打蚊子。”
大冬天也打蚊子?
冉清荣不拆穿他拙劣的谎话,将两封红笺拿了出来,这是齐戎给她的和离书,她一直以来只写了一个“冉”字,直至出发来辽西前,才借用母亲的朱砂敷上了“清荣”。
齐戎目光凝住,“和离”两个字真是刺得眼睛疼,他藏在被褥底下的手握紧了拳,又一根一根地松开,“这个,既然和离了,你来辽西做甚么?”
“两份,一人一封,我千里迢迢给你送来。”
齐戎修眉一攒,沉声道:“我不要。”
冉清荣由不得他不要,“这是规矩。”
齐戎抬起头,目光沉痛哀伤,“我们的事,世人皆知,何必还要这个?即便没有它们,我们也早完了。”
冉清荣红唇一扬,温柔的目光略带怜悯,“我想知道太子殿下打算当一辈子躲着缩头乌龟么?在辽西冻得手足生疮,殿下很喜欢?还是辽西的美人分外风情万种,殿下深陷美人乡?”
齐戎目光一阵挣扎,冉清荣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她不想拆穿他的谎言,只想逼他亲口承认。
以前不觉得齐戎是个什么善于隐忍的人,他对她几乎藏不住心事,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瞒了她足足两年!
冉清荣也不好受,她固然是因为齐戎的忍耐和不作为,在东宫受尽委屈,她怪他恨他,可也想知道,他有没有背叛过这段感情,他还值不值得她爱。
齐戎又捏紧了拳,“那都不重要。”
冉清荣步步紧逼,反问,“那什么重要?莺莺也不重要?皇上不重要?太子之位都不重要?”
齐戎绷着一根弦,蓦地断了,他抬起头,“可我,根本没资格做莺莺的父王,做父皇的儿子,更没资格做这个太子!”
冉清荣道:“为什么?”
为什么……
齐戎咬紧牙关守了几年的秘密,快要被她洞悉分明,可越到了这个时候,越应该忍耐不是么?
可齐戎管不住自己的心,在辽西,无心政事,也无心应酬,看到衣香鬓影,脑中只有冉清荣,看到旁人璧人成双,还是只想冉清荣,梦里是她,纸上画的是她,连写封文书,心神恍惚时也会写成她的闺名。他管不住自己,哪怕再走千里的路,走到天涯海角,也忘不了她。
青筋毕露的手,指甲掐入了冻疮,一股刺疼翻起来,齐戎脸色惨白如纸,“我不举……两年了。”
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齐戎刺入肉中的五指,霎那之间便松了,时过境迁,终还是落得身心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