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室内的光线悄悄变得昏暗,模糊的暖橙色带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那生物头上的伤口不断地渗血，状态似乎越来越糟糕。

对生的渴望支撑着它的意识，它仍等待着夏兔的回话。

打破静默的是一串急促的响铃。

“滴铃铃——”

她手中的手机,忽地铃声大作。

夏兔眼疾手快地开了翻盖……

“不！！！！”

她的手已放在接听键上,被那喊声吓得一激灵。

仅仅犹疑了一瞬,她听见它凄厉无比的吼叫。

“至、少……至少,让我活到明天啊……”

泪水从浑浊的眼中涌出，在布满脏污的脸上，曳过一条痕迹。

——它会哭。

夏兔告诫自己，不要被影响，不要因为过剩的同情心，使自己和小白陷入潜在的危险……可她已经动摇了。

她的手指贴着接听键,没有按下。

——它会哭，它有思想有感情,像是……人。

她还是不太能理解,它为什么怕小白怕成那副模样。

她想要接电话，是出于自保希望小白能知道她的情况，并不是希望它立刻死掉。

“我告诉你,王的秘密、我族的秘密，一切都能告诉你……求求你,不要现在杀掉我。”

地心人的声音在发抖,他一脸的斑驳,眼睛却晶亮得可怕。

“至少,再让我活一天……明天有，我一定要做的事……”

电话铃声停了，屋子恢复了安静。

它其实根本没有响几声。

似乎是那头的人想要联系，又害怕被她接起来。

“铛——”一条短信进来。

【小白18：27

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不理我了。】

她似乎能想象他现在的样子。

——盯着电话、扁着嘴，抓耳挠腮。

——像地心人说的，他此刻正等在附近，却因为有不想让她知道的事而不敢现身吗？

【你在哪？】夏兔这样回了过去。

之前电话里，他说“在家”。

所以，这本不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

可他没有回复。

“求你了、求你了……”

不知道她发送了什么样的消息，地心人不停念着那三个字，苦苦地挣扎。

“有一个人，我明天得去见她。我死之前，想最后再见她一次……求你了，只明天一天……我可以、可以……告诉你一个我族的秘密，作为交换。”

走投无路，它拼命地强调自己的利用价值。

它的样子狼狈、表情真诚，总之是找不出什么错处，但是……但是，话说到头，还有个但是。

夏兔突然想到，如果她不是七岁遇见的小白，他们的初次见面是现在，她能不能像小时的她，那样快速地相信他、和他做朋友？

——也许不能。

成长将人的戒备心变得这么重。

因此，不存在假设，那时是谁成功走进心防，便是谁了。

他住进她心里后，一定是拼命吃东西了。

大鱼大肉、夜宵补了水蜜桃和小饼干，把自己吃得特别胖，占着好大的位置，将往后来的人不分好坏地一概挤走。

——好吧，好吧……

夏兔深吸一口气，想通了不少。

“我要是有想知道的事，我可以自己问他的。”

这句话，已经把她的态度表达得很明显了。

眼见着要失去筹码……地心人皱紧眉头，语调隐忍而悲凉。

“善心的人啊，你对真正的他一无所知。那个秘密，不管你怎么问，他绝对不会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那个秘密，你不会选择和他长久在一起的，那会为你带来，你难以想象的伤害。”

恶魔甩出饵，诱惑感到好奇的人，快快来咬钩。

夏兔不知道那个饵里是什么。她只能做她目前认为对的事，她跟着自己的心走。

“我跟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跟他呆在一起的时间要长百倍。他与我一起长大、一起生活，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我最有发言权。你所了解的，不外乎是他的背景、或者是人都有的某些阴暗面，那些并不是我最在乎的东西，你用它们来要挟他，是不会成功的。而且，说到‘一无所知’，对于可能会诋毁他的你，我才是真正的一无所知……”

——她的选择是，不相信它，相信小白。

“……”

地心人努了努嘴，想驳些什么。

夏兔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她一股气地，将自己要说的说完。

“关于你的生死，我做不了主。我必须得告知小……嗯，‘王’。他做事，想来也有他不得不做的理由。蓝天孤儿院的新闻我知道，但具体的事件和你们族群的制度，我不了解。你有想见的人，这听上去并不过分，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试试替你说情。”

——坚不可摧。

她的话、她的表情，让地心人想到这个词。

——或许吧……或许真的像她相信的那样，她和他的关系坚不可摧，不会被那个秘密动摇。即使知道了，她还会选择和他在一起……那么，无法作为筹码的秘密就不再有意义了。

“好吧。”地心人轻声应道。

“铛——”

不知过了多久，那条【你在哪？】的短信终于被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