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兰轩内——

“掌柜的，您可饶了我吧，总共就那么丁点儿藤茶，上次因为您那非黄白之友，我便已经折了许多，这次是真没啦！”看着面前精神矍铄的老人，阿蒙的脸上写满了可怜兮兮。

“是麽？”唐儒只微微瞥了一眼，阿蒙好不容易挺起的胸膛瞬间垮了下去，满脸的苦相：“得得，瞒不过您，去给您拿！”

闻言，老人的脸上瞬间多了抹焕发的红光，旋即神投向门旁，以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低声说道：“也该来了……”

终于，老人的眼帘间多出了一道身影，唐儒放眼看去，却非预料中的人，他的脸上却没丝毫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但见来人，穿着朴素，面色白皙，明明是男儿之身，却有着连女子都颇为羡慕的白皙肤色，一副漆黑的墨镜，将整双眼睛挡了个严严实实。

唐儒起身，脸上露出笑意，瞧见老人起身，那身形急忙走上前去搀扶，唐儒爽朗一笑：“我的身体还没小寒想像中的那么脆弱。”

“唐老自是茶寿体益，只是我还受不得您起身相迎，不嫌叨扰，便已感激万分。”来人正是叶寒，只是不知为何，他同初次前来时一样，带了个墨镜，而且这次的墨镜不光是形状大了不少，就连镜片的润色够更为厚黑。

“小寒何时也学会了这般见外的话了，哈哈，来来来，阿蒙正取了茗茶，很快便来。”唐儒示意叶寒坐下，叶寒点了点头，等到唐儒坐下之后，自行找了个座位。

刚坐下，便发现一脸苦相走下楼来的阿蒙，全然没了初见时的机灵劲头。

“哎，又是你这非黄白之人，看来我阿蒙注定命苦”阿蒙看了一眼叶寒，又低头看了看掌心中小捧的物品，满脸的肉疼。

看来和想象中的一样……

来之前，叶寒便已提前料想到了现在的情形，毕竟当初是自己连累他输了赌注，心中也不在意，只是阿蒙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禁让他多看了几眼，只是就几眼，却让叶寒神色莫名，而后恢复正常。

待他离开，叶寒满是真诚地开口说道：“阔别许久，如今看唐老却依旧风骨健朗，这般叶寒便已宽心了。”

“呵呵……”

唐儒呷了口茶水，开怀地捋了捋下巴的胡须，他知道叶寒的话并非毫无营养的寒暄之语，他听出了话中真切的关心，随即一双睿智的眸子看向了叶寒。

“小寒这次莫不是单纯看望我吧？”

“被您看破了，叶寒前来拜谢唐老解惑指引的恩惠。”

“哦，那这么说来，那古典中记载的招魂之酒，你祭炼成了？”

“嗯，虽过程比较曲折，但经过您之前的指引，我终究还是集齐了材料。”提起百家彩灰酒，叶寒本来如初的神情忽然变得悲伤，而后转瞬即逝，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叶寒将话题引到了别处：“您的伙计阿蒙——似乎是有些变了”

“别看他现在萎靡不振，平日里可少不得各种胡闹，不过有时安静久了，倒真希望耳边有人能吵吵闹闹的。”唐儒似有意无意，如同巧合一般看向了叶寒来时的门外，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叶寒不太明白的情状。

见状，叶寒也不追问，而后问出了自己自寻得灵山之泓时便已潜藏许久的疑问，“唐老，我有一事不明，龙溪泉乃天地难得的景致，明明那时我甚至都还没有出去寻找您指引的灵山之泓，可您的表情为何会那样笃定，似乎断定我能觅得。”

“这个世上，有许多事情是讲不清的，若硬要缘由的话，只能说是你的眼睛给我一种这样的感觉。”

“眼睛……”叶寒有意无意地扶了扶镜框。

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视线凝聚在来人身上，却让叶寒瞬间失去理智，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

黑厚的镜片中透出点点猩红，虽只是丁点，却令人难以直视。

不过此时注意力全被门外人所吸引的唐儒却是没有看到，眼神中也失去了平时的睿智洞察。

一双锃亮的尖角皮鞋率先踏入门槛，而后是一身笔直有型的西装，一张稍显邪魅的面容呈现在叶寒与唐儒的眼前，只是西装内一只手稍显怪异地缩在里面。

而他的身后则是跟着个人，长相与男子的英俊邪魅成反比，最为惹眼的是上嘴唇边上的一撮八字胡，正随着脸部的抽搐而上下抖动着。

此刻他的小眼睛仿佛要瞪出，颤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脚步不由微微后退，他没想到，那个魔鬼般的怪胎竟会完好无损，甚至还会在这里再次遇到。

叶寒平复心情，随即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自顾抿着自己的茶。

“天儿许久未见，爷爷可曾安好。”

男子微微躬身，只是面上却未如他所摆出的架势那样恭敬，就连语气也是冷淡异常。

闻言，唐儒像是被瞬间泼了杯冷水，眼神中的激动消失不见，颓然地坐下，摆脱了身后的八字胡的阻拦，唐天径直跨过门槛，而后走过叶寒的身边，只是在经过的一瞬间，叶寒却明显发现了他的异常。

表面上他虽处若泰山，可即便是隔着墨镜，叶寒依旧发现了他有些颤抖的步伐。

将老人的茗茶一饮而尽，唐天有的没的侃了几句，当他再次经过叶寒的身边的时候，脚步一顿，停留了几秒，随即转身离开。

“莫不是我真的做错了……”望着空空如也的茶具，唐儒话语间满是乏力，再也没了之前的精神头，一时间竟显了苍老了数分。

叶寒没有应答，他知道这个时候，作为一个听众才最为合宜。

“天儿、昊儿母亲去世得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又整天政务缠身，满脑子的阴谋诡计，对他们从小便疏于管教，我便将教导好他们作为余生的依托，只是璞玉已成败石，纵使我怎样用心雕琢，终究难以挽回。天儿精于算计，竟比起他父亲的老谋深算中更多了一份阴狠诡谲，昊儿风流成性，频繁出入那些污秽场所。平时的严厉苛责，竟起了相反的作用，甚至让他们对我这个亲爷爷都反目成仇，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往好的方向发展，莫不是这也错了么？”

拿起被唐天扔在一旁的杯盏，唐儒将它摆正，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倒茶的途中，茶水却是倾洒了不少。

叶寒从唐儒的手中接过茶具，给他倒满，老人报以微笑，笑容中却尽是无奈。

“茶中，新茶胜在味清，旧品则更令人回味。人，也是这样，岁月的洗礼，将会是最好的作者。”叶寒将茶盏端起，递给了唐儒，而后端起自己的茶，一饮而尽。

老人怔了怔神，望着手中叶寒递过的杯盏，而后竟学起了叶寒牛嚼牡丹的样子，同样一饮而尽。

“一世掐指茶年过，无风无雨也无晴，红尘滚滚，几多畅意自在？纷扰相纠，莫不如，随风逝。”

老人抚了抚雪白的胡须，苍老的面容上飘过一丝轻意，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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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铺内出来，叶寒似有所感，转入偏僻的巷子内，刚进去，眼前便多出来了两个人影，正是唐天与千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