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公鸡还没打鸣,余声就爬了起来。
厨房里外公拉着风箱烧饭,外婆去了隔壁婶子家借盐巴。大路上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远处的山还埋头在云雾里,空气干净极了。
那会儿梁叙还在地下室睡着没醒。
他昨天送完余声回了趟家又过去学校了,连夜将那小段后摇做了出来。凌晨两三点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像摊烂泥似的,那沙发虽然破烂,却可以折叠起来。梁叙一个人睡在上头,倒也宽敞。
周末他一直呆在学校,星期天下午晚自习前回去了趟。
沈秀早早就收了摊去了隔壁打麻将,他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回校。这会儿梁雨从外头玩回来叫住他,从书包里拿出个巴掌大的小瓶子让他捎给余声。
“里头装的什么?”梁叙接过扫了眼。
“薰衣草啊。”梁雨头一扬,“安神的。”
“她睡眠不好?”
“不是啊。”梁雨说,“余声姐不是升高三了么,压力肯定很大,带这个在边上没事儿闻闻会很舒服的。”女生说完好像意识到什么,嘿嘿一笑,“哥你就算了,用不用反正都一样。”
梁叙:“……”
他有气无力的看了自个妹子一眼,骑了自行车直直从院子里冲了出去。梁叙到学校的时候预备铃刚响,他径直回了教室。老师抱了一沓模拟题让发下来做,没一分钟他的桌子上全铺满了卷子。
陈皮从前头转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
“嗳,丁雪刚来找过你。”男生说。
梁叙眼皮抬都没抬,将卷子一揽胡乱塞桌兜里然后趴桌上就睡。这一眯眼就是一个自习,他那晚不回家直接去了地下室。等想起来那瓶薰衣草的事儿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当时他刚在校外头馆子里吃完面。
回学校路过小卖部买了几包零食。
然后在第一节后的课间十分钟里梁叙拎着袋子浩浩荡荡的前往文科(2)班,还没上楼就碰见迎面而来的丁雪。
“你去哪儿啊?”女生瞄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给她拿的吧。”
“咱俩早完了。”梁叙淡淡的说,“你再这样就没意思了吧,丁雪?”
他最后那两个字是咬着牙尖说的,说完绕过女生就走。楼梯边人来人往的看过来,丁雪脸色很难看的站在那儿。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爱答不理,女生难免会被刺激到。
“梁叙。”丁雪大声叫了他的名字。
那会儿他已经走到楼梯拐弯处,脚步虚停了下。
“你以为她能看上你?”女生狠狠的转过身,“出身不说,就你爸那样儿……”丁雪看到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停住不说话了。
女生的印象里,那是他生气的前兆。
丁雪后背有些发凉,一时没了动静。梁叙原地站了两秒,手插着裤兜的动作都没变,然后平静的上楼了。男生一走,女生就绷不住,眼圈哗的就红了。
楼道间的男女吵闹追逐。
梁叙站定在余声教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那个正低着头看书的女孩子。他没进去只是叫住刚从里头出来的同学让帮忙带给她,话说完转过身走远。
预备铃慢悠悠的响了起来。
余声刚放下笔抬头,有人将东西放在她桌上说有人给的。她那会儿愣了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楼梯口的学生两三步奔上楼往各自教室跑,余声趴在栏杆上看到了他的背影。
男生穿过大厅,转了个弯不见了。
整幢教学楼彻底安静了下来,余声回去了教室里。她将那一袋子零食塞到桌子下,会在老师讲课的空当眼睛往窗外扫,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那个月的农历初九断断续续的下起了雨。
小凉庄一连好几日都被裹在雨雾里,这场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总是不能撤干净。自那天开始,余声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第三周的升旗因为下雨也取消了。
最近天空总阴沉着,还是傍晚天就已经黑透了。余声那会儿去了小操场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目光落向那幢旧楼于是临时改了道,半路上雨点又往下掉了。
她跑到楼下跺了跺脚上的泥水。
负一层一点声音都没有,余声沿着楼梯下到地下室。那里头黑漆漆的没有人在,她站定看了一下又上去了。天上的雨一瞬间的功夫就变大了,闪电打雷一个个接踵而来。
地面上的水淹了足足有几厘米高。
余声坐在檐下的第一个台阶上,她将下巴埋进搭在腿上的胳膊里。旧楼上有几个被改成教师房间的教室亮着灯,和着路灯一起打在水面上,朦胧而上的水汽在光下摇摆飘零弥散不开。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至近。
“余声?”是吃惊的样子。
她仰起头看过去,梁叙微弯着腰站在一米开外。他整个人都被淋透了,裤子挽在腿弯,雨水从头发上往下淌。男生身后有一整幢教学楼灯火通明,隔着瓢泼大雨看的遥远转瞬又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