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张奶奶的病房里来了许多人看望,和张奶奶一个病房相隔的宋奶奶也带着四岁的小灵宝来看望她。
说起那时还尚且在世的宋奶奶,那可是张奶奶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姐妹淘,她想法天马行空,乐观活泼地像个老少女,偶尔还会讲些无厘头的精怪故事来哄张奶奶开心,像什么和松鼠抢酒喝的金丝猴啦,和橘猫谈恋爱的胖狐狸啦,还有长大后就再也不入她梦里来的鸦发青衣仙人啊……
宋奶奶来自江南小镇,说出来的故事都带着股江南水乡既清新又绮丽的感觉,张奶奶乐意听宋奶奶讲故事,不过也常常因为宋奶奶编不好故事结局而翻上几个白眼。
宋奶奶把白白嫩嫩像个小奶包似的小灵宝放在张奶奶床边,摸着小灵宝的头说道:“宝儿快来亲亲张奶奶,让她的痛痛全飞走。”
眼见着小灵宝听她奶奶的话,乖巧地亲了亲自己的额头,又奶声奶气地学着她奶奶的话来哄自己,张奶奶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宋奶奶对抹眼泪的张奶奶眨了眨眼睛,张奶奶明白这个老姐妹的意思,以前宋奶奶就经常对她炫耀说她家小孙女可是个小吉祥物,出生时七彩霞光漫天又有瑞雪兆丰年。
最重要的是当晚宋奶奶再次梦见了那位鸦发青衣的仙人,仙人破天荒地对她说了句:“负气含灵,是个灵宝儿。”
这也就是宋灵宝名字的来源了。
宋奶奶是想让小灵宝给张奶奶添点福气,不过死神的脚步从来不会因为某人而停下。
当天晚上,张奶奶就心有所悟地明白自己快要死了,果然到半夜的时候她全身无力,眼皮子怎么也睁不开,进气多出气少,嗓子眼里像是塞入了一大团棉花。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也无法对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困到打瞌睡的张爷爷说出一声来世再见,就两腿一蹬,身体一轻,彻底失去意识了。
接下来在梦境里所发生的事,张奶奶或许本该忘记的,但不怎知的,像是在强迫自己一定要记住一样,张奶奶还顽强地留有一些印象。
雾蒙蒙又阴暗又潮湿的梦境里,张奶奶面前站着两个穿着西装打领带,还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像是公务员的男人。
两个公务员拿着手机像是还在忙工作,大拇指快速地在手机界面上滑动。
其中一个留着银色及肩发的公务员头都没抬,从公文包里直接掏出一副手铐就想给张奶奶拷上的时候,他突然脚步一顿,终于抬起了头来。
银发公务员眼中涌起了一丝疑惑,他紧起眉头皱着鼻子使劲地嗅了嗅,最后用力地拍了一下他身边留着寸头的拍档,问道:“黑大六,你确定这个灵魂真的阳寿用尽了吗?我怎么在她眉目处闻到了一股令鬼讨厌的祥瑞之气啊!”
寸头公务员正忙着打开下一个灵魂的导航呢,就敷衍地回答道:“没错没错,这个灵魂早在半年前就定下了,今天就是它的死期!”
银发公务员见他这不端正的态度,直接扯着他的领带,让他自己上这跟前来闻闻,寸头公务员不得不翕动鼻子仔细地嗅了嗅,结果他脸色一变,妈耶!这还真是有一股他最讨厌的祥瑞之气直冲鼻子啊!
银发公务员一把夺过寸头公务员的手机,对着张奶奶的灵魂打开了鉴定扫描,果然没过几秒就听到手机响起了三次‘信息库匹对失败’的警示音。
再查下该翘辫子的日期,直气得银发公务员狠狠地拍了几下寸头公务员扎手的后脑壳,厉声说道:“没错你个大头鬼的没错!你当初选魂的时候就把灵魂给选错了!这个灵魂少说还有二十来岁的阳寿!算算日期,就是你半年前背着我喝酒时误的事!”
银发公务员缓缓解开袖扣,撩起袖子扯着寸头公务员的领带揍了他好几拳,呲着牙沉声道:“这几年上头严抓勾魂准确率的政策你忘了?幸好现在还没渡黄泉,这要是等我们把这个灵魂带到判扒皮那里投胎——呵呵你是想去地下十一层洗马桶还是去地下十八层苦海里练反复横跳啊!嗯?”
最后,张奶奶只记得那位银发公务员把寸头公务员摁在地上摩擦了好一会儿,才解开了她的手铐,非常客气地说了一大堆道歉的话,大致意思就是让她忘记今天晚上发生的乌龙事件以后别去投诉他俩,然后让鼻青脸肿的寸头公务员删除了她的记录。
没过多久,张奶奶又两脚一蹬,身体一重,她猛地睁开眼睛,吸入了一大口纯氧,隐隐约约听见了耳边响起了一群医生震惊的声音:“奇奇奇奇奇奇迹发生了!病人恢复了心跳快去通知家属啊!”
仰视着头顶刺地让人直流眼泪水的手术灯,张奶奶颤抖着扎满了各种针管的左手,在昏迷之前触了触自己的额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老姐妹,你家小孙女确实是个吉祥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