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麻药,医生利用器械,仔细地将盛思夏手心里的碎片一一挑出来,扔进旁边的器皿中。
细小的碎片粘着血,盛思夏看一眼都觉得腿软。
仿佛刚才的麻药,都打进了腿上。
麻药的作用,是让她感觉不到疼痛,但根据上次拔牙的经验,等麻药效果褪去,才是折磨的开始。
何况上次难受的是嘴,最多耽误口腹之欲,不影响正常生活。
这回伤了手,接下来恐怕会很麻烦。
吃饭,洗澡,工作,都成问题。
医生处理完伤口,用绷带包扎好,左手伤势较轻,无须包扎,护士为她打了一剂消炎针。
盛思夏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等待药水吊完。
傅亦琛在这个时候进来。
他手里提着盛思夏的小包,放到椅子中间,手机也搁在上面,他也坐下,自动和她隔开一个包的距离。
“你怎么来了?”盛思夏掩不住惊讶,看一眼她的物品,又疑惑地朝外张望着。
她的东西在傅亦琛手里,那秦锐呢?
傅亦琛乜斜着看她一眼,目光似有不悦,他说,“见到我,你好像很失望。”
“没有啊,我只是奇怪……秦锐呢?”
“他已经走了,还是你比较想让他陪你?”傅亦琛声音带着凉意,不是他平时的语气。
深色西装,白色衬衣,领带被他扯松些许,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握拳,两臂的肌肉绷紧,即便面无表情,仍然散发着天然的吸引力。
来往的白衣天使们,都忍不住朝这边投来目光。
不对劲。
这个傅亦琛很不对劲。
盛思夏敏锐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味道不重,一点也不难闻,反而让她想要靠得更近一点。
奇怪,他看上去情绪不对,好像有谁惹了他。
既然是刚喝了酒,盛思夏猜想,他可能是刚从某个酒局出来,应该是生意上的问题。
她朝傅亦琛那边挪了挪,嫌挡在中间的包非常碍事,忘了手还包扎着,动作有些大,吊瓶摇摇晃晃。
傅亦琛按住她的肩膀,“你别乱动。”
“那你先告诉我,到底在气什么?”盛思夏偏过头,眼睛在灯光下十分明亮,她没有打吊针的那只左手,无力地搁在膝盖上,脸上的妆随着时间淡去,显得苍白而柔弱。
急诊室内,暖气开得不高,傅亦琛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动。
他用手握住她的手,果然是凉的。
他更握紧一些,却也注意着力道,免得牵扯到她的伤口。
盛思夏愣住,眼眶里那点光亮晃动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男人的手,温暖干燥,不似女人的手那么柔软,却充满让她心安的力量。
傅亦琛将盛思夏的包放到一旁,挨着她坐下,叹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
“为什么叹气?”
她还想问,为什么要握她的手?
傅亦琛将他如何到达医院的缘由告诉盛思夏,然后说:“如果这次我不是凑巧知道,你是不是又打算瞒着我?”
“又?”盛思夏一脸不解,“我之前瞒过你什么吗?”
“地铁三号线上,你出了什么事,需要我提醒吗?”他很想柔和一点,但控制不住地绷着脸。
“你怎么知道?”
他嘴角牵起一个冷淡的笑意,“只要有心,自然什么都知道。”
盛思夏马上明白过来,她错愕,睁大眼睛质问:“傅亦琛,你找人查我?”
她竟然不生气。
明明应该反感这种被控制的行为,却因为对方是傅亦琛,她感受到的仅仅是震惊。
想不到,傅亦琛会为她违反原则。
原来,她的底线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固,这样的“特殊待遇”,让盛思夏觉得,她是例外的。
傅亦琛脸上短暂地出现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冷酷,他甚至强硬地说:“抱歉,但如果你下次再瞒我,我还会再查。”
他这副明知理亏,却依然强硬的做派,让盛思夏又好气又好笑。
她正想说什么,突然被自己呛住,猛地咳了好几下,脸都涨红了。
傅亦琛怕她扯到吊针,忙按住她一边手臂,再顺势将人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猝不及防,盛思夏整个人被拥住,脑袋埋进他怀里,接触到一阵暖意,仿佛四肢百骸都被融化了,酒意更浓,还有他身上的清冽香气。
她有些懵。
怎么又被抱住了?
最近的肢体接触,好像过于频繁了些。
握住的手指,被傅亦琛轻柔的勾住,她听到他在耳边问,“手还疼吗?”
盛思夏抬头,红着脸,眼里水光潋滟,无声地点点头。
原本还没太大感觉,被他这样一问,她就觉得疼。
随着麻药效果减少,不止疼痛,被触碰的地方还微微发痒。
“手里扎了碎玻璃,不疼才怪,以后还瞒着我吗?”傅亦琛帮她把头发顺到耳后,露出发红的耳廓,因为白皙,那点红色无所遁形。
她感觉到,耳朵被轻轻碰了两下。
“干什么?”盛思夏小声提出反对意见,却微弱得像蚊子在嗡鸣。
“你耳朵受伤了,”傅亦琛眉头紧锁,盯着耳垂上细小的一道血痕,“刚才没注意到?”
盛思夏摇头。
没注意到,你没碰之前,什么都好好的。
她在心里郁闷着。
不顾盛思夏的反对,傅亦琛又找来医生,给她处理耳朵的伤口。
饶是她视力不好,在夜晚还有些散光,也看得出那个小护士满脸写着“小题大做”。
不怪她鄙视,连盛思夏自己都这么认为。
等护士离开,盛思夏记起刚才他的问题。
她问:“地铁那件事如果告诉你,是不是又要给我请个心理医生?”
秋后算账,什么时候都不迟。
她讲的,是高中发生的那件类似的事。
傅亦琛不觉得自己处理方式不对,他理直气壮地表示,“那时候你还小,男女有别,总得有人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
“这些话,你不能亲自跟我说?”
“那个时候,不能。”
盛思夏深吸一口气,“那现在呢?”
她仰面与他对视,干净的面庞清纯又撩人,散发着漫不经心的魅力。
药水快滴完了,护士过来拔掉针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盛思夏跟在傅亦琛身后,离开医院。
回去的路上,夜色已深,霓虹灯都熄灭大半。
车辆不多,从医院开回公寓,傅亦琛还没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因为手上的疼痛逐渐清晰,盛思夏自己都隐隐约约要忘记。
等到车停稳,傅亦琛扶着她下来,手指再度相触。
才听见他低声说,“至少我刚才碰过的地方,其他男人都不可以碰。”
还好夜晚寂静,她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她两只手都不能碰水,防止发炎,连洗头洗脸都无法独立完成,沐浴就更不用谈。
这些事,傅亦琛无法帮忙,他临时为她请来一位可靠的阿姨,帮她做这些事。
盛思夏很不习惯,但只能妥协。
这种状态,怕是连饭都要人喂,一夜间退回婴儿状态,她从未试过这么难为情。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睡着。
这天晚上,盛思夏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起初,她梦见在医院换药,手又被一个没经验的护士扎了一次,那护士还对她说,“秀恩爱死得快,小题大做没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