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没有被当成杀人凶手,还被当作为了救妹妹而英勇负伤的英雄。这感觉很不错吧?”茉莉哼着歌,轻轻转动花洒,让水流冲湿倪大壮的每一根头发。
“别人都以为你的腿是为了救她而瘸的,处处优待你…这么多年,你吃了这么多人血馒头,怎么还没有噎死啊?”
她的语气是这样轻松,甚至带了些不合时宜的活泼,躺在洗头椅上的倪大壮却睡得那样熟,微张的嘴巴发出鼾声,早已陷入了香甜梦乡。
“你还没有噎死…可是,我却等不及了。”茉莉的声音陡然低沉,嘶哑的嗓音像是破旧的二胡,发出刺耳的声音。
花洒中的水骤然增大,砸在黑色的瓷盆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在小小的房间回荡。
原本轻声吟唱的童谣,此时宛如凄厉的哀乐。
茉莉泛白的嘴唇紧紧抿起,一把将原本浇淋头发的花洒移到倪大壮的脸上!
从花洒中喷出的,也不再是清澈的水…
而是泥浆。
昏黄浓稠的泥浆,瞬间覆盖住了倪大壮的整张面庞,像是土黄色的手掌,将他狠狠压在椅子上。
倪大壮陡然醒转,口中发出风箱般的哼哧声,双手拼命摸着自己的喉咙,两脚拼命蹬踹着,像离了水的鱼垂死挣扎。
他的力气是这样大,头磕在黑色的瓷盆边缘,发出嘭嘭的声响。他的鞋在挣扎中掉下,露出绝望下绷直的脚背。
很慢,又很快。
好像前一秒还生猛的一条生命,下一秒却已经干瘪得好像一条风干的鱼。
倪大壮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脸上像罩了一张硬邦邦的泥面具。
可是茉莉却没有停下来,她欢快地哼着歌:“…也有那眼睛,也有那嘴巴,眼睛不会眨…”
手中却仍然举着落下泥浆的花洒,一点点下移。
花洒移到倪大壮的脖子上,移到他的胸口,移到他拱起的肚皮和绷直的双腿,黄色的泥浆一点点将整个人都覆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洒中渐渐冒出氤氲的热气,黄色的泥浆又重新变成了清澈的水。
洗头椅上空空荡荡,只有零星的黄色泥点,忠实地记录着这里曾发生了什么。
而那黑色的瓷盆中,坐着一个泥娃娃,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巴,表情却诡异地惊恐。
茉莉举着花洒,像在玩过家家,尽职尽责地给泥娃娃洗着澡。
“坏心的人,果然,连变成泥娃娃也这么丑啊。”她不满地嘟囔,“你妹妹看起来,可比你可爱太多。”
“你不知道吧?”她咯咯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看见啦。她哪里都没去,一直像个泥娃娃一样,坐在你的脑瓜上呢!”
小小的婴孩,像一只白瓷娃娃,咯咯地坐在他头顶上笑着,白胖手指却脏得吓人,一点点地从自己的口鼻中抠出已经干掉的泥浆,抹在倪大壮的头顶上。
经年累月,积少成多,仇恨也终于如泥石流般崩塌。
原本应该放着洗发水的墙边架子,却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