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宝醒来时,一眼看到的是卧房内破烂的纱窗。太阳当是已经出来了,那纱窗被阳光晃得亮白一片。他眯了眯眼睛,感觉身子有些僵,想要翻个身,突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怀抱里。
林芳洲似乎把他当枕头抱了。一条腿横过来压着,手臂绕过来揽着他,下巴压在他肩膀上,还打着小呼噜。
小元宝有些愣神。
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他。他从生下来起,就是一个人睡觉。奶娘偶尔会抱着他走路,但是他知道,她们抱着他的时候,心里也是害怕的。她们不敢和他太亲近,也不敢太冷漠,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着距离,能让她们心里感到安全的距离。
纱窗外又响起了胡饼的叫卖声。
林芳洲每天都能听到卖胡饼的吆喝,每天都买不起,但这不妨碍她被那吆喝声唤醒。
她昨日宿醉,睡得不太尽兴,此刻被吵醒了,气呼呼道:“吵死了!”
小元宝拨开她的胳膊和腿,吃力地坐起来,接着咚——又倒下了。
直接倒进了她的怀里,把她彻底砸清醒了。
林芳洲怒道,“你做什么!”
“我有点晕。”
林芳洲觉得不对劲,扶起他看了看,但见他面色蜡黄,眼下乌青,神态看起来很憔悴,像个鬼。她奇怪得很,“你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
“可能是因为昨天洗了个冷水澡,伤风了。”他开口时,嗓子也沙沙的。
“我每次洗澡都用冷水,从来不曾伤过风,”林芳洲有些不屑,“你这身子真是纸糊的。”
小元宝有些敬佩,“你这身子真是铁打的。”
“行了行了不用拍马屁了,我去找黄大夫给你讨副药吃吃。”
林芳洲下了床,刚要出门,突然想起一事,“喂,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
“好像……闹鬼了?”
“鬼神之说不可信。”
“我好像真看到鬼了,还会飞!妈呀!!!”
林芳洲有些害怕。小元宝安慰道:“无妨,就算真的有鬼,你没做坏事,它们也不会找你麻烦。”
“我做过坏事,做过很多!”
小元宝有些无语。想了一下,他又道:“你救我一命,可抵十七年罪孽。”
“我也害死过人,卫拐子就是我害死的!”
“卫拐子是我害死的。我……害死过很多人。”
林芳洲看着他说这话时突然黯淡的神色,有些替他难过。她挥了一下手,粗着声音道:“行了行了,生个小病就胡思乱想!”
“明明是你胡思乱想……”
“你闭嘴。”
他闭嘴了。她出门拿药了。
林芳洲出去过了一会儿,小元宝突然听到纱窗下咚咚咚地有人在敲,他立刻警醒起来,起身下床,想要去厨房钻灶台。
“小元宝,是我。”
虽然那声音刻意压低,小元宝还是一下子听出,那是林芳洲。他有些奇怪,凑近到纱窗前,叫她:“芳洲哥哥?”
“是我。”
“你怎么不进来说话?”
“我不敢。里面有飞天鬼,我绝对亲眼见过。”
“那你要做什么?”
“小元宝,我刚才没拿药。你先忍一忍。方才我看到城门口那些怪人都散了,我问守城的人,守城人说,他们昨天就走了。所以你可以出来了。”
小元宝很高兴。
林芳洲:“不过你先不要急。穿好衣服,衣服弄脏一点,然后你偷偷地从后门出去,尽量避着人,出去之后走在街上,往西走,去一个胖大娘开的早点摊子上,我在那里等你。按照我们昨天说好的那样做,记清楚了吗?”
“嗯。”
……
早点摊子上有很多人,陈屠户父子也在。陈屠户这几日不曾杀猪杀羊,只宰过一只老虎,因此今日不用卖肉,倒很消闲。他儿子陈小三坐在他旁边,吃得满嘴油光,见到林芳洲时,早已忘了“夺糍糕之恨”,招呼她道:“林大哥,坐在这里。”
陈屠户听到这话,一巴掌扇了儿子的脑袋,怒道:“他叫我大哥,你叫他大哥,这是什么狗屁辈分?”
周围人逗得哈哈大笑。
林芳洲坐下之后,问道:“怎么今日嫂子不给你们做饭吃?”
“她昨日……嗯,不太舒服,今早还没起来。我一会儿还要给她带回些吃食,找大夫看一看。”
林芳洲知道她为什么不舒服,多半是昨天吓得。便道:“我料不是什么大毛病,休息一下就能好,你也莫要担心。”
“嗯。”
林芳洲点了两根油条,一碗粥,对那胖大娘说,“我没零钱,过会儿去钱庄兑了散银子再给你送过来。”
胖大娘总是笑呵呵的:“急什么,大郎先吃饱再说罢!”
陈屠户说:“不用那么麻烦,林兄弟的饭钱,一并算到我账上。”
林芳洲道:“那怎么好意思。”
“往后你就是我亲兄弟,不要和我见外了!再说,你那蚂蚱一般的食量,能多花几个钱?”
“如此,便多谢陈大哥了。”
“我都说了,不要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