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大越国。
红烛灯火映亮了剪纸“喜”字,沉夜里,没有锣鼓,没有弦乐,院子里摆着寥寥几桌珍馐美酒,似乎没被人动过。
摄政王府难得见喜事,却比普通老百姓家的喜事散场更早。
前院里,只余下几个宾客,神色各异,无论何种神色,却没有谁的脸上洋溢着给主人家的祝福,仿佛他们来喝的不是喜酒。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儿子搀着她的胳臂,两人都担忧地往东边看。
“儿啊,你莫骗老身了。外头传言摄政王杀人如麻冷心冷血,他怎么会和浅儿两厢情悦,是……误会吧?你看这些来吃酒的宾客,急忙喝三巡酒就跑了,好似怕谁来索命似的。浅儿这一嫁,可别是入了龙潭虎穴啊。”
大将军叶厉尽可能不让老太太看出端倪,收起担忧干干地笑着:“儿子看是摄政王的饭菜不合人胃口,全撒了干红辣椒,他们吃不惯才跑的。娘,您就别操心了,浅儿大婚,咱们都要高高兴兴的。”
坐在一旁光风霁月的年轻男子淡漠地勾了勾唇,他身着蟒袍,头束玉冠,正是大越国卧病皇帝膝下的长子李怀瑾。他悠哉喝着酒,一杯接一杯:“这门婚事是摄政王妃冒着杀头的大罪向父皇求的,父皇亲自下旨赐婚,能有什么误会?倒是老太君上了年纪,当心祸从口出,大将军还是早些带着老夫人回府安置吧。”
叶厉沉闷地扫一眼那人,眼前看到的男人仿佛不是人的模样,而是一条吐着毒信子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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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浅从无尽的疲惫中醒来。
入眼是刺目的鲜红。红罗幕,红帐纱,红蜡烛,还有一个躺在红锦被上穿着喜服的男人。男人生得极好,五官似精雕出,薄唇紧抿,泛着不健康的白色。
如此美貌大帅哥,要放在从前,母胎单身二十年的叶清浅一定不会放过机会,好生调戏一番。
可是她有点搞不明白情况,什么情况?她在哪里?为什么她穿着和他一样的同款喜服?
男人眼里泛着沉沉寒意,叶清浅畏惧害怕,下意识后退一步。她发现自己步子轻盈,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想问什么,忽然一道寒光刺了自己的眼。
“李怀瑾想要本王的命,竟连送女人给本王下毒这种下作手段都用上了。”
叶清浅心里一个咯噔,这句话,正是她熬夜看的一本男频升级流爽文《辉煌青云路》里所写。好家伙,原来她赶上了时下最热的穿书大潮。
《辉煌青云路》的男主正是他口中李怀瑾想灭口的大越国摄政王,此人城府极深,精于心机,且武功高强,骁勇善战,为了皇兄江山的GDP鞠躬尽瘁,一辈子最不屑的就是“女人”两个字。
叶清浅穿成书中的炮灰女配,摄政王李惊澜早死的原配。原配与她同名同姓,可惜是个为爱痴狂的,为了心上人李怀瑾,自请做安插在摄政王身边的小间谍,甚至为了给李怀瑾一个明朗未来,于大婚之夜给李惊澜下毒。
她一紧张就容易握紧爪子,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手爪子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李惊澜:“……”
这个女人还真够傻的,竟明目张胆把藏在身后的匕首展给他看,是真觉得他气数已尽,所以胆大包天了?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弧度,指尖微微蓄力。
叶清浅明白过来,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寒光,是李惊澜藏于袖子底下的暗器。按照书中所写,李惊澜虽中毒,却能调息运气使自己的心脉不受损伤,如今毒已经被他运至丹田藏着,只待杀了自己这小间谍,再调暗卫出来给他服下解毒丸,顶多三两天下不了床,叶清浅却是妥妥炮灰入土为安了。
叶清浅不禁四处张望一番,李惊澜的暗卫,到底藏在哪儿?会不会下来一招把她弄死?
李惊澜视线更冷,看来她还有同伙在此。
叶清浅握着匕首的手被汗浸湿,她简直快哭了,原主作死,她可不想死啊!她刚才看到匕首,李惊澜肯定也看到了!这凶器要怎么解释?
穿着嫁衣的女子前一刻目露凶光,片刻慌张后,扬起心虚而灿烂的笑,忽然伸出一双玉足,跨踩在他腰身两侧。
李惊澜手中的暗器蓄势待发。叶清浅在他眼中已然是个死人。
忽然,女子身形陡矮,她满面羞红,跨坐在他身上。
手上匕首直接亮了出来,他心底不屑一笑,看来是要动手。
叶清浅浑身发颤,感受到他身上隔着衣服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惊恐到呼吸都有些呆滞,面上仍保持着羞怯的笑容。她手里的匕首属实没法藏了,也不可能解释,越解释越洗不清!叶清浅干脆牙一咬心一横,横竖这炮灰女配今晚死在喜床上,她的结局再烂,也烂不过一个死字。
女人握匕首的手势很是生疏,额上浸出薄汗。短短时间里,她眼里的神色几经变化,像搭了个戏台子。饶是她装出害羞的妇人模样,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明白,她的伪装下,藏着要他死的决心。
只是她仿佛不满足于让他直接去死,而是想玩一些花招。
他的毒早已被他控制住了,左右今夜是他的大婚之日,那他便陪她玩玩,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花样。
女子忽然靠近他,几乎贴在他的胸前,他抬眉,看到女子杏眼泛着晶亮的莹润,委屈又娇气地说:“臣妾不知王爷为何怀疑是臣妾下的毒,想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臣妾带匕首进来,只因今日拜堂时隔着喜帕看到王爷脸上生了胡茬,王爷日理万机,为了大越国劳累奔波,连胡茬都无暇处理,臣妾委实心疼得紧。王爷别怕,臣妾只是想给您刮刮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