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柴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屋内药香浓郁。
景黎在桶里游来游去,觉得有点无聊。
他现在只是条鱼,行动不便,去不了太远的地方。秦昭不来和他玩,他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秦昭在做什么啊……
景黎等了许久也不见秦昭出来,终于忍不住困意,在水里昏昏欲睡。
直到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糊味。
灶台的火依旧烧得很旺,药罐的盖子被水汽冲得翻腾不止,边沿还有一圈溢出的汤药。
景黎瞬间清醒过来。
再这样烧下去,会把药罐烧干的。
秦昭到底干什么去了?
景黎急得游来游去,尾巴不住拍动水面,试图溅出水花让秦昭听到。可卧房的布帘依旧安安静静合着,没有任何人声。
景黎脑中忽然闪过对方苍白的脸色,动作停了下来。
秦昭身体不好,今天从镇上回来走了这么多路,又在山里吹了冷风。
他该不会……
景黎越想越担心,心一横,尾巴用力一甩,从木桶里跳出来。
或许因为曾经是人类,景黎的运动能力比寻常小鱼厉害很多,如果不是这样,也不可能在那鱼贩的刀下活下来。
他跳下桌案,往卧房的方向蹦过去,留下一路水痕。
卧房很窄,一张木板床靠在墙边,窗台边则是一张书案和矮凳。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屋内光线昏沉,秦昭躺在木板床上,眉宇无意识皱着,嘴唇原先那点血色都已经褪去,两颊却有些发红。
果然是病了。
景黎跳近了点,一侧腰腹受伤限制了他的行动力,费了好些力气才跳上枕头。
秦昭睡着的模样比他醒时更加好看。
五官线条在屋内晦暗的光线中显得愈加深邃立体,修长的眼角因为发烧带了点红晕,眼尾末端竟还生了一枚颜色浅淡的朱砂小痣。
景黎看得有些失神。
他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人排挤。
秦昭性格温雅和善,却没有古代读书人的迂腐无趣。这样好的人,若不是身子不好,真不知能勾走多少男男女女的心。
一定是看他脾气好才会欺负他。
景黎愤愤地想着,撑起身体,用冰凉的鱼鳍轻轻碰了下秦昭的侧脸。
却被烫得猛地收回来。
这样烧下去不行。
景黎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怀疑,用力拍秦昭的脸。
别睡啦,快起来,先把药喝了!
可秦昭烧得太厉害,似乎已经意识全无,不管景黎怎么拍打他,都没有把人唤醒。
……那就不能怪他了。
景黎支起上身,张开鱼鳍,提气,腾起,鱼尾在身后用力一甩。
啪——!
鱼尾结结实实甩到秦昭脸上,对方脸皮薄,侧脸几乎瞬间就浮现出一道浅浅的红印。
但依旧没有回应。
居然还不醒???
景黎心急又气恼。他不能离开水太久,如今折腾了这么久,缺水带来的窒息感渐渐涌上来,两鳃已经越来越难张开。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景黎深吸一口气,用了比方才更大的力气,将身体腾起,尾巴也高高扬起来。
可下一刻,秦昭猛地睁开眼,对上景黎的视线。
像是从梦魇中醒来,秦昭额前出了一层薄汗,眼神也变得和平时很不一样。
褪去了先前温润和善的表象,那目光里带着警惕与冰冷,将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衬得愈发森寒。
也更加陌生。
景黎被他瞪得打了个寒战,身体失去平衡,轻飘飘滚落到被子上。
屋子里好一阵静默无声,空气中只余屋外柴火爆开的声响。
景黎趴在秦昭胸膛上,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在微微发抖。
不得不说,秦昭这副模样……着实有点可怕。
一人一鱼长久对视。
片刻后,秦昭眼底那点冰冷的神色褪去,恢复如常。
接着,他缓慢地、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侧脸,那张苍白无暇的脸上,一道崭新的红痕留在那里,还带着点水迹。
“你……”不知是因为身体发热,还是现状的确令人无法理解,秦昭的神情有些迷茫,“……你打我?”
景黎:“……”
那个……他还有机会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