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童年的回忆（二）

两年后夏天的一个中午。

崔命硬从山上放羊回家。这只小绵羊可是家里最值钱的物什，是爹辛辛苦苦编了半年的筐换来的。娘说了，等到了来年这羊身上的毛就可以换钱。到时候就能给他添一件新衣服，这可是他几年以来的梦想。为这，他对这只小绵羊格外上心，吃草都要挑山上最好的吃，睡觉都要搂着它睡。昨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干涸的小清河里一下子流淌起河水来。羊可能是渴了，走到河边就不走了竟埋头喝起水来。对岸的河沿上，牛志起正领着他家的大狼狗在河边玩耍，手里还吃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馍馍。牛志起隔着河一眼瞥见崔命硬和正在喝水的小绵羊，一肚子的坏水又转动了起来。

“去！”牛志起一扬手，把手里的白馍馍使劲朝河这边扔了过来。河水并不宽，白馍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小绵羊旁边。大狼狗象疯了一样从河对岸狂奔了过来，把河水都溅起了老高。它猛地扑向了白馍……正在低头饮水的小绵羊突然受到了惊吓，挣脱开崔命硬手里的缰绳，没命般地向山上跑去……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遍体鳞伤的崔命硬终于在山沟沟里寻到了绵羊。但羊已经死了，是从山崖上掉下来摔死的。崔命硬抱着断了气的小绵羊，一路哭成了个泪人。

“孩儿，你干啥去了？咋才回来。”崔命硬他娘正着急地站在院子外四下张望着，一看他远远地抱着小绵羊回来了，焦虑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急忙迎上前来，用充满责怪的语气问道。崔命硬一早出去放羊，到现在才回来，哪个当娘的心里能不担心？但当她看到眼泪汪汪的崔命硬还有躺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小绵羊时，刚刚放到肚子里的一颗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娘把小绵羊慢慢地放在地上，用手轻轻的抚摸起来。小绵羊的身上早就没了热乎气，嘴角鼻子里全里干涸的血迹。娘一句话也没有说，蹲在地上心疼的直流眼泪。

“这是咋弄的？这是咋的了！你是咋个放的羊！你死那儿去了！”娘突然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怒气，冲着崔命硬大吼了起来。接着，一把将崔命硬拽到了怀里，巴掌如雨点一般落在了他身上。

“俺打死你！俺打死你这个败家子！这可是咱家一辈子的盼头啊！小祖宗，你这是造得哪门子孽呀！……”打着打着他娘可能是觉得还不解恨，随手便从旁边柴禾堆里捡起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照着崔命硬就披头盖脸的打了起来……

崔命硬既不躲闪，也不求饶，呆呆地站在小绵羊的旁边一动也不动，任凭娘的木棍重重地落在身上。

“快住手！你这是为啥？你要打死孩啊！”一大早到镇上卖筐才回来的崔厚道正好撞上这一幕，他赶紧放下肩头上的扁担，远远地跑了过来，一把夺过了女人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扔到了一边。

“羊，咱家的羊死了！咱家的希望没有了……”娘抹了一把眼泪，倚在墙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唉……”憨厚朴实的崔厚道听女人说自家的羊没有了，站在原地一下子呆住了。这可是家里多年以后的希望啊！他曾经无数次憧憬着自家的小狗剩背着崭新的书包坐在学堂的课桌上，他曾经无数次幻想着一家三口坐在宽敞的房子里、穿着新衣服、吃着香喷喷的水饺……然而这一切一切的希望，现在随着小绵羊的死亡，都统统化作了泡影。他从内心深处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面前的这个现实！他慢慢地走了过去，蹲在了地上，用两只粗糙的大手在小绵羊的身上轻轻地抚摸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用双手捂住了脑袋，整个身子坐在了地上。

“孩子，别怪娘手狠。娘也是想指望它给咱家带来些盼头啊。让娘看看，身上还疼吗？”娘坐在炕头上，两只眼睛肿肿的，脸上充满了无比悔恨的神情。她一边低着头用嘴轻轻地吹着那一碗泛着金黄色诱人光芒的小米粥，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喃喃地说道。

“娘，俺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不信，你看看……”崔命硬躺在炕上，浑身上下敷满了药膏。他看见娘又落下了眼泪，知道娘还在为昨天的大大出手而悔恨自责。为了不再让娘担心和内疚，从小就懂事的他咬着牙费力的把身子支撑了起来，额头上一下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脸上却露出了花朵一般灿烂的笑容。

娘一把将他轻轻地搂在了怀里，眼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叭哒叭哒地掉在了崔命硬的脸上。

“娘，等俺长大了一定要挣好多好多的钱，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羊……。

“嗯、嗯，娘信。”娘连连点着头，嘴上一个劲的答应着，脸上露出了一缕宽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