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人姓崔,大名叫命硬;小名叫狗剩。一听这名就知道是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崔命硬的家就住在离老县城东北50多里路的一个贫穷的小山村--牛崔洼村。为了偿还他爹前几年治病欠下的高利贷,他只好到县城里给一个大户人家扛活。掐指算算,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回家了。这不,快到年根了,刚刚结算完工钱就急急火火的往家赶。
“这天可真冷啊!”崔命硬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麻利地解开了肥大的棉裤,站在路边痛快淋漓地洒了一泡尿。他抬头看了看快要黑下来的天,四下里望了望空荡荡的田野,身子不由地哆嗦了一下,急忙提好棉裤,伸手紧了紧扎在棉袄外的麻绳,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掌灯的时候,崔命硬终于赶回了村子。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家家户户的院门也都关得紧紧的。几十户人家的村庄里静悄悄的,看上去没有一丁点过年的模样。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哀嚎,更增添了山村的几分寂静。只有从各家门缝里隐隐约约透出的几缕昏暗烛光,才能让人心里稍微感觉有一些踏实。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日夜想念的亲人,崔命硬的心里一阵狂喜,不由地甩开大步向村西头走去。他的家就住在村西头的大槐树下,一个只有两间茅草房和一个用石头垒成的小院子里。
“娘,爹,俺回来了,你的狗剩儿回来了!”
“妹妹,看哥给你捎什么来了……”崔命硬兴冲冲地推开了院子的篱笆门,脚还没有来得及迈过大门槛就高兴地冲着里面大喊了起来。院子里一片漆黑,仅有的两间土坯屋里也不见一丝亮光。刺骨的西北风咆哮着,刮得窗棂上的窗纸四处飞舞,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虚掩着的屋门被风吹得来回摆动,不时发出几声沉重的咣哐声;屋檐下有几块偌大的土坯脱落了下来,坑坑洼洼的就象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让人看了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妹妹,小苦菜!”崔命硬抬高了嗓门又冲着屋里大喊了一声。妹妹却并没有象往日一样欢笑着从屋里冲出来扑进他的怀里。屋子里依然死一般的静。他摸向怀里的手一下停在了胸口上……。
“爹,娘!”崔命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吼了一声便向屋子冲了过去。他踉跄地撞开虚掩着的屋门……突然,他的头被一件硬梆梆的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慢慢地站了起来,双手用力搓揉着被撞疼的额头。黑糊糊的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借着从破损的窗棂上透过的夜光,他依稀看见一个东西正悬挂在屋子中间的横梁上。由于刚才被他重重的一撞,悬挂着的东西正在眼前来回的晃动……
“哧”,崔命硬摸索着从窗台上找到了洋火柴,小心地点燃了家里仅有的那盏旧煤油灯。
“娘!”崔命硬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眼前一阵模糊,身子晃动了几下,差一点栽倒在地上。借着煤油灯微弱的亮光,崔命硬看清楚了屋梁上悬挂着的正是他两年以来朝思夜想的娘亲!娘的脖子上吊着一根粗大的麻绳,脚下不远处躺着一把歪倒的凳子……。崔命硬抹了一把眼泪,赶紧把娘从屋梁上慢慢地放了下来。娘的身子硬邦邦,冰凉冰凉的,早就没有了气息。
“娘!你醒醒啊!娘!你这是咋得了!娘!你说话呀!娘……”崔命硬把娘僵硬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两腿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两行浑浊的泪水,沿着脸颊慢慢地滚了下来,流满了整个面孔,凄惨的哭声在寒冷的夜暗里久久回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崔命硬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他把娘揽在怀里,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声音嘶哑的说道:
“娘啊,地下冷,咱到炕上躺着,啊”。他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双手抱紧了娘的遗体,摇摇晃晃地向墙角的土炕走去……
“爹!爹……!”崔命硬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