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祁沉星面上的笑维持着,他本人像尊雕像,完美无缺又虚假不堪,连这点笑意都浸透在彻骨的寒冷中,只是隐忍不发,显不出什么森然摄人的威胁,配上他一成不变的声线,反倒让人以为他当下是心情不错:“大概是吧。”
唐依就以为祁沉星是说着说着,萎靡不振的情绪消去了,没好意思冒然打断,跟着祁沉星七拐八拐地走也没异议,怕祁沉星一个人待着又难免不开心——她心情很差的时候,就不喜欢一个人干待着,越待越郁闷。
转了许久,天都黑了,唐依甚至怀疑半个御岭派都被逛完了,祁沉星脚步缓下来,直到彻底停止。
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名天湖派的女修,她身边还有两位同位天湖派的女修同行。
唐依往旁边退开一步,女修恨恨地瞪了祁沉星一眼,视线随即移向她,怨愤又嘲讽地冷笑一声,最终留给祁沉星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走了。
“???”
什、什么情况?
要不是唐依亲眼见过这名女修亲切和善的模样,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半路杀出来的敌对配角:看上去简直对祁沉星针锋相对啊。
祁沉星满不在意,他虽然比唐依更早注意到了那名女修,从头至尾却没往那边正眼看过,反倒是瞥了唐依好几眼。
等人走了,唐依问:“师兄,这……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拒绝了。”
祁沉星简单地交代,没有特意指名是谁,到底给人留了面子,况且他本身也不以女子对他的爱慕作为值得炫耀的资本,“至于她冲着你的那点不快,大概是因为我推脱说有心上人,她觉得是你。”
说话时,祁沉星一直侧首看着唐依。
唐依怔了一下,露出事情明朗的微笑:“怪不得呢。”
但没有多余的情绪,更没有害羞,眸色清明坦荡,不为这件事多做纠结。
祁沉星如坠冰窖。
一切事情都试探得清楚了:唐依确实不喜欢他,只把他当成很不错的朋友。
所以即便被拉来“背锅”也没什么二话,且不会为这话生出旖旎的心思而意动。
养在祁沉星魂魄中的琼哀哀地哭泣起来,哭了几声,又不敢发出声音,捂着嘴闷声掉眼泪,它觉得太害怕了,祁沉星现在望着糖糖,想得东西又多又杂,随便抓住了一件都让它害怕。
它还只是个刚破壳没多久的小崽子啊呜呜呜qaq
祁沉星终于不转了,两人一同往住处走,唐依随口问他要不要喝茶,还是在担心他的情绪,祁沉星道:“不必了,我有些乏,先回去休息了。”
唐依没多话,嘱咐他两句才进屋了。
祁沉星步伐非常慢地往自己的住处走,琼被他灵魂里无边无际的黑暗沉冷逼得冲了出来,发觉祁沉星没特意禁制它,竟然真让它出来了。
琼本来还挺害怕的,望见祁沉星沉默着慢慢往回走,似乎累得不行了,一点多余的力气都分不出来,又觉得他好可怜,绕在他身边飞了几圈,试探着道:“你、你不要这样嘛,糖糖她——”
祁沉星的步伐停下来。
哪里都没看,仅仅停住了。
琼猛地浑身一抖,不敢再说话了。
它沉默地跟着祁沉星慢慢地飞回去,有心想去找唐依,但是不敢了,祁沉星现在的状态太糟糕了,好歹这是它的主人。
琼又怕祁沉星真的对唐依做出些什么超出预料的事,又怕祁沉星受到打击状态不稳,修者就怕心境紊乱,导致境界跌落。
但祁沉星从头到尾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他走到了屋里,如常地关上了门,点了灯,莹白如玉的指尖拿着根镊子,慢条斯理地挑着油灯芯,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目光盯着这点摇曳的灯火,将他的眸子映得更莫测难辨。
琼期期艾艾地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还是大着胆子才到这样的距离,它觉得祁沉星这样还不如发火、砸东西,随便什么都好,表面平静成这样,心底里却漫无边际的想法肆虐……琼蜷缩着身躯,憋着眼泪,最后一次试探:“主、主人?”
祁沉星没看它,却终于开口了,声音像是隔着层厚厚的冰传来,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又彻骨冷冽:“她不大满意我现在这副样子,究竟是要喜欢什么样的呢?”
琼觉得自己有必要担负起调节主人心情的伟大重任了,虽然祁沉星心是黑了点,可对它从没什么过分行为,它还是相中了祁沉星的可堪大任:“我觉得吧……糖、她对主人,肯定还是有真心的呀!这点主人你自己最清楚了叭!虽说现在的感情还、还不是那什么吧,但她至少最、最在乎的就是主人了呀!以后肯定会有那种感情的!”
为了调节气氛,琼兢兢业业地卖着萌。
生活不易,琼生艰难。
祁沉星放下镊子,凝望着逐渐平稳的烛火,也不嫌晃眼,一双黑眸如精细打磨过的黑曜石,暖色的光晕也无法捂热:
“便是实在没有……”
后半截话他没说了,大概觉得说出来没什么意思,他的神色淡淡,无半点放狠话的意思,所有念头只存在心底,不显山不露水。这半截断语,就是他最大的外露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