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风眉心浮现微弱的折痕,眉目间皆是难以尽述的叹息与担忧,他钴蓝色的眼睛锁定着唐依,却因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尽量委婉地陈述:“绕指柔的剑意固然无法做到那样,可只要勤加修炼,假以时日,你也能在对局中拥有同样的实力。至于震慑……确实是遗憾,以后我多寻些护身法器给你,应当能让一些人不敢惹你,可好?”
这番话中,字里行间的斟酌与试探都不加掩饰,将宁衍风本身的思考完美地展现了出来:他在认真寻求能够弥补的办法,原因不过是唐依提出了想要那样厉害的剑意,却得知无法成功。
温和,柔软,为他人设身处地。
但是——
“有点不太对。”
唐依不大好意思地开了口,由于不自在,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不住地磨蹭着,“师兄,你这个时候就算不训斥我对自己的剑意没有信心,也应该是条理清楚地告诉我‘各有所长’就好了,这本来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你反而是对我感到歉疚呢?”
一开始确实没有想过是自己先天性无法做到的问题,得知“绕指柔”这类剑意无论如何都达不到以威势震慑的地步,唐依心中确实有片刻的失落,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
然后,唐依注意到了宁衍风这妥帖到有些异常的安抚。
宁衍风是个温柔的人,这点唐依已经深有体会。
现在,唐依认为,他温柔过头了。
居然因为别人试图去做却不可能成功的事而感到亏欠,甚至说出要给“护身法器”这类变相补偿的话,明显就是将别人的事,转嫁到自己的责任上了。
“啊。”
宁衍风张了张嘴,仅仅吐出了一个单音节,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呆,说话的速度比往常还要慢上几分:“为了这种事训斥你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确实会有点难过,如果能找到对应的替代品,可能会好受一点吧。”
您真是个好人。
师兄。
唐依竖起大拇指,口中的溢美之词源源不绝:“我们的剑意没什么不好的,就算不能做到像祁师兄那样的霸气外露,可我们有另一种绝佳的优势——在别人压根感觉不到杀气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出剑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杀人于无形吗!”
“……”
唐依看看他的表情,当即改口:“——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情意绵绵剑吗!”
“噗!”
宁衍风笑了一声,连忙抬手,握拳抵在唇边,平复了一会儿,他才微哑着嗓子道,“师妹说得极是。各有所长,不必艳羡他人。”
授课正式开始。
由于昨天宁衍风用那样毫无威胁感的方式,说出了“我很严厉”的话,唐依还挺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有某种反差面。比如说,对待剑道一途,分外认真到了地狱模式。
然而,没有。
宁衍风指导人差不多是这样的画风:
“不对,你先停下来。”
“需要休息吗?”
“你认真听我接下来的话。”
语气和平常说话没什么区别,顶多是语速快了一点,似乎是想借此来表达出自己情绪的不一样、训练中需要紧迫感。
实话说,并没有起到什么特别的作用。
唐依抖着软剑一边玩,另一手端着杯子喝水,就听宁衍风犹豫着问:“我刚才,是否过于严厉了些?”
“……”
唐依差点就把水喷出来了。
好在她忍住了。
“没有。”唐依拿出毕生最最诚恳的态度,坚决道,“不如说,师兄,您好像就没有严厉过。”
宁衍风沉默稍许,神色迟疑:“是吗?可是我方才,一直都表现出严厉的样子了。”
唐依:“……您可能是对严厉这个词语有点误解。”
宁衍风露出了一种怀疑人生的表情。
绕指柔剑意特殊,授课方法也与唐依的认知不太一样,不从剑术基础与剑术熟练度入手,而是从心境入手,再辅以剑术。宁衍风会用一种类似高度共情、循序渐进的**,让唐依认识到这种剑意,进而接触万物自然,从中感受许多东西。
唐依有几个瞬间都以为自己不是在学剑,是在悟道。
“是不是很像在悟道?”
宁衍风问。
唐依诧异地望着他:“师兄您是有读心术吗?”
宁衍风失笑:“我刚开始这样做的时候,也觉得我修的不是剑,这样以自身融入天地,参悟自然道法……我当时问过师父,我是不是应该去天湖派比较好。”
天湖派以道修为主。
唐依:“然后呢?师父说了什么?”
宁衍风:“师父说,‘你要去就去’。”
唐依:“……”
明光尊者真的特别神奇一师父。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宁衍风道,“至柔本不该成剑,既成,就走了不同寻常的路。我从心境中悟,以万物为照,而后再能握剑,或许这便是那一线生机。”
开完小灶的唐依神清气爽,怀揣着对未来无限的美好想象奔回自己的两室一厅,走到家门口,她听见了兵器相交的铮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