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这俩字就像突然崩下来的巨石,重重砸在全家人心里。
瞧着最稳得住的反而是老爹程来喜,他只是深深看了三儿子一眼,又扫扫其他人的反应。
黄氏皱了皱眉,上回跟当家的夜话说到挣钱以后家里人心不齐,就提到分家这种可能,当家的让她好生想想,还说不着急在这一两日,缓和还有。不曾想没出一旬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大媳妇仗孕生事,二媳妇平白挨打,老三嘴上不说啥心里不爽刘家闷不吭声挤他买卖,今儿一听说这回事同样因大媳妇起,是她给那家子出了主意,那还得了?积攒数日的火气可不朝她去了?
黄氏拽着大媳妇的手还没松开,就感觉一沉,转头看她又要往地上滑。
黄氏索性甩了手。
“就是你这麻烦精惹出来的事,结果发疯的是你,撒泼的是你,哭哭啼啼还是你,戏全让你一个人做全了,你咋不搭个台子出门唱去?早先看着还像点话,一见着钱就原形毕露,我只恨六年前蒙了眼,给老大选了这么个媳妇儿。”
本来吧,但凡日子还过得下去,黄氏是万万不肯分家的。
可今儿个这么一闹,她这心忽的凉了:“老头子早先跟我说过,等你们陆续成了家,是不是就分一分,全挤在一个屋檐底下麻烦事多,早分开感情反倒会好些。我呢,是当娘的有私心,不大愿意。原想着儿子之中总有出息的和不太有出息的,只要家不分,你们兄弟互相扶持大家都能把日子过好,不至于撑的撑死饿的饿死。今儿这出是一桶凉水浇我头上,你们人大了,主意也大了,我们当爹娘的说啥都不管用。眼皮子比谁都浅还觉得自己全天底下最聪明,那以后就随你便,你爱咋咋我不管了。”
“这会儿天色暗了今晚不多折腾,我跟着把咱家的田地银钱清点出来,老三你买卖停一天或者交给蛮子他们,你明儿个别往小河村跑,早点起来去袁木匠那头把老四喊回来,等家旺回来,你们商量着把家分了。”
黄氏叉腰骂人的时候儿子们还不太怕,听她平心静气说出这段话,程家兴是点了头,程家富跟程家贵一起慌了。
周氏刚才让刘氏打懵过去,还想着明后天去跟娘家人诉一诉苦,得让当娘的替她讨个公道,这回要是白白挨打,那以后吃亏没有尽头。还在琢磨这个,情况忽然急转直下,老三开了口说分家,娘竟同意了,爹也没有要拦的意思。
周氏哪顾得上自己的脸,赶紧推了男人一把,眼神示意他去劝劝。
程家贵压下心中慌乱,看媳妇儿比刚才好得多了,才走出去,想想说:“做儿子的提分家是不孝顺我知道,可我也认为要大哥还这么护着大嫂,咱分了好。就说前头这段时日,嫂子天天不舒服洗个菜都懒得,有事没事在屋里歇,各种活计全落到我媳妇儿身上,周氏累得够呛,我看她腰酸背痛的说要不跟娘提一提少分点活,她总不让,只道女人家怀孕是辛苦……我也不给我媳妇儿表功,我就想着大嫂要总是这样,分了我们还好过些。我哪怕再没本事,会种地也能出去打点短工,哪怕日子还是清贫,少些是非心里舒坦。”
……
……
这下好了,周氏也懵了。
她推程家贵出去是要男人劝别分,咋的男人还跟老三站起边来?
对除老三之外其他几个来说,不分家更好,分了家,往后就真要精打细算过日子。可周氏也不能怨男人瞎站队,说到底是体贴她。
不分家的话,她因为没生娃立不太住,在很多事情上要吃亏,程家贵看着不是滋味。本来程度也不深,还是那串巴掌给他点爆了。
周氏不怪她男人短视抛了长远的好处,她怪谁?怪大嫂啊!
“家贵……我多做点事也没啥,这家不能分啊,分了不是叫村里看笑话吗?”
程家贵正想说他心里有数,让媳妇儿别管。结果给程家兴赶了先,程家兴撇撇嘴:“分不分家都成笑话了,咱们嫂子胳膊肘往外拐的事难不成还能瞒住?”
现在这个家里,最能耐是程家兴,原先还能压着不分是因为程家兴对他兄弟有感情,他挣了钱能痛快交给老娘也就说明他不介意带着家里人。本来兄弟闭上嘴,该干啥干啥过的就是喝酒吃肉的好日子,偏偏做嫂子的计较过了,现在他满心不耐,黄氏哪还敢强拘?
她看向敷着脸的二媳妇:“分家也不是断亲缘,是想着你们都有自己的盘算,那索性分开各干各的,人都大了还强行绑在一块儿做什么呢?老何家三太爷还在家不也分了,没人说他。总之我不是在跟你们打商量,事情就这么定了,周氏你回屋歇着。”
这个时候,懵了半晌的刘氏回过神来。
看婆婆要回屋去清点银钱她飞身把人拖住,也不撒泼也不耍无赖了,不停说:“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娘消消气,我给弟妹赔不是,给老三赔不是,你让我干啥都行,家不能分!不能分啊!”
黄氏伸手要把她手掰开,可刘氏真不想是刚掉了孩子的人,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将人拖住,好像一松手天要塌似的。
黄氏挣脱不开,她朝老大程家富看去:“把你媳妇儿弄回屋去。”
程家富张了张嘴也想说点什么,最终没说出来,他好似认命了,亲自去掰开刘氏紧抓不放的手,把人带了进去,进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二兄弟一眼,说了句对不住。
“老三也是,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