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与与自家的小随从本就只是在客栈里小歇一晚,准备休养好精神再回家里去的。
眼下蹭了方重山一顿热腾腾的汤饭,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看天色虽然已经混沌发黑,但两个人都没有睡意,索性凑到一起高谈阔论。
虽然谢与只是自称是谢家一个小小的管事,但从他说话谈吐之中,方重山能隐约察觉到他应当是养在富贵人家的。
这两个汉子,一个身居高位,走南闯北,见识颇高,而另一个因着前世困顿,阅历非浅,你一言我一语谈论了几句,居然生出些许惺惺相惜的意思来。
姜然对汉子们聊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他作息稳定的很,吃饱了饭,更是困倦的利害,懒洋洋地趴在方重山身旁打哈欠。
秋夜本来漫长,但说说笑笑也就这么过去了,破晓的亮色漫上客栈窗台的纸布,窗门外渐渐有了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殷勤的店伙计知道方重山习惯早起,拎着一壶热水便过来敲门。
苦命的小随从耷拉着脑袋,被敲门声惊的一动,生怕打扰了主子谈天的兴致,赶忙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去给店伙计开门。
屋子里开门的不是方重山或姜然,店伙计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隔壁屋的客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溜达过来了,他陪着笑,小声的喊了一句:“这位公子爷,特意送小店里的热水来给您们温温脸。”
方重山听这声音,认出是先前借石磨的店伙计,立即停了话头,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去,一面接过水壶,一面笑指着桌子上特意留出来的一小碗,徐徐的说道:“可真要谢谢你了。”
“你昨儿借的小石磨帮了大忙,这一碗是我特意留给你的,我昨夜用热水温着,到现在都还没凉,不过是闲来无事的小零嘴,不值什么钱,你若是不嫌弃,尽管拿去吃吧。”
谢与眼馋这留出来的一小碗魔芋已经眼馋了大半个晚上,听到方重山说这话,看一下店伙计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
店伙计看不明白谢与咬牙切齿是为着什么,只当这位客人是天生的一张凶脸,也便忽略了过去。
他一手提着小石磨,一手端着小碗,因为惯做体力活的缘故,两手拿的是稳稳当当,店伙计笑呵呵的冲方重山一点头,“既然是客人您特意留的,那我就不推辞了,您若是有别的什么缺了少了,尽管同我张口,但凡小的有,绝对不会说二话!”
店伙计还要去招呼别的客人,便没有过多的停留,与方重山简单的说了两句后,很快便折身去别的房间了。
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东西,到谢与家中去做客,顶多也不过是一天左右的功夫,方重山这么想着,在谢与的一再催促下,终于出了门。
客来客栈的名气即便是放眼整个都城也是不小的,据说他背后的主人家大业大,靠山很硬,在寸金寸土的皇城脚下依旧能够占据着较为繁华金贵的地段。
而谢府与客来客栈的距离并不遥远。
一出门,便有一辆看上去颇为气派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赶马的车夫先是勒住了马缰,冲谢与笑了一声,恭恭敬敬的招呼道:“谢小管事,我来接你了!”
谢与面色平淡的应了一声,他这一趟是要带客人回去的,所以特意叮嘱了家里来了一辆大车,即使是四个人坐上去也绰绰有余。
富贵人家的马车与杨师傅的相比较起来,精致贵气许多,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道布帘了事,马车的车窗是精致的镂空木雕,姜然坐在靠窗门的一边,忍不住好奇的抬手摸细致的雕花。
“重山大哥你快看!这花雕的就像是活了一样!”将花纹细细的摸了一遍,小双儿欣喜的抬头冲方重山说道:“只是认不出来是什么花。”
“小夫郎好眼光!”谢与见姜然实在喜欢,并没有像寻常富贵人家那般嫌弃他见识浅薄,反倒是耐心的解释,“这是谢家惯用的牡丹纹花。”
方重山循声望过去,细细的辨认了片刻,花架大而舒展,果真有几分牡丹花的姿态。
“这可是都城里一些世家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荣誉!”一提起牡丹纹花,一路上都沉默着不说话的小随从突然间活跃了起来,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睁着,以很骄傲的口吻同方重山与姜然科普道:“牡丹纹花可是皇室给我们谢家的礼遇,在这都城之内,这牡丹花便代表着我们谢家,是泼天的富贵呢!”
方重山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强忍着困倦的乏意,目光移到牡丹雕花上,敷衍的应了两句:“嗯,是,挺富贵,挺富贵。”
小随从显然是受不了他这样敷衍的态度,“腾”就要站起身来,举着拳头要和方重山理论,被袖手在一旁看戏的谢与喝止后,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马车大而宽敞,除了些许晃动以外,一路上都平平稳稳,方重山不由啧啧感叹,果然有钱人就是舒坦。
虽然客栈离谢府离得近,但马车在都城街道上走得不快,等晃荡到门口时,小双儿半坐着,小鸡啄米似的垂头,一副困得不轻的模样,被方城山拉住才恍然惊醒。
与其说是到了谢府,还不如说这一条街都是谢府的。
做生意的世家最不缺的便是阔气,别的官员花钱选府邸的时候多多少少还要讲究着清廉,但谢府不讲这些,它本来就是有钱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