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46.
初念把他拖回房间里, 安置在床上,打电话给私人医生请教, 然后喂他吃了退烧药, 他看起来有些不安,不停地抓她伸过去的手,意识清醒些, 又说:“抱歉。”
他这样, 倒有点儿像是电影里黑暗阴郁的反派,眉宇间都透着阴沉和偏执。
就连清醒的片刻说的“抱歉”, 都带着几分压抑的病娇气。
初念却没觉得害怕, 反而心脏随着他的力道, 紧一下, 松一下, 最后认命地抱住他, 想给他多一点安全感。
只有心疼。
上次他发烧,她也在旁边,那次他都昏睡过去了, 这次烧得不很厉害, 意识一会儿清醒, 一会儿迷糊, 看起来却更可怕。
一直到后半夜, 他的烧才退了,大半夜爬起来洗澡, 初念一直陪着, 就一直待在他房间, 这会儿起了身,给他烧热水, 心想,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爸妈不负责任。
嘉遇还需要他照顾。
他每天面对那么多糟心事,都自己扛吗?
多可怜!
林嘉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几乎裸着上半身,抓了件t恤,很快套上了,可初念该看的也都看光了,有些担忧地说,“体格多好啊,怎么身体差成这样。”
病起来让人心疼。
林嘉和无奈地笑,走过去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也没有那么弱。”
烧得久,声音干涩到嘶哑,刮着初念的耳膜。
初念细数他的毛病,“失眠,头疼,易发烧,胃还不好……”
林嘉和没觉得什么,都是小毛病,经年累月,早就习惯了,也不怎么在意,可被她一说,像是得了绝症一样。
初念还在碎碎念,“我要给你请个营养师,你再也不许吃盒饭了,然后再请个助理,天天盯着你吃饭……”
话说到一半,声音倏忽没了。
嘴巴被堵上了。
她本来倚在台子上,站得不直,矮了他一个头,脑袋还垂着,下巴和脖子四十五度角,垂视地面,他是忽然绕过来,侧头从下面亲上来的,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初念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吞了口唾沫。
接过好几次吻了,初念对他的习惯和喜好早有了解,他喜欢先触碰,搂腰,搂后颈,然后再进一步,循序渐进,像他的性格,温和、谨慎。
这样突然袭击,还是第一次,甚至带着点儿侵略性。
他挪步正对着她。
整个人笼罩着她。
初念挺高了,腿长,身材比例好,踩着高跟鞋可以傲视大半男生,可这会儿突然有了一种娇小玲珑的错觉。
大约他太高了,身材也是真的好。
看起来不显眼,靠近了才能察觉到。
从做练习生开始,他的身材管理就没失控过。
林嘉和欺身,将她整个压在台子上,方便接吻。
绵长缱绻,时间缓长。
初念被亲得两眼闪泪光。
他终于放开她,胸口起伏着,靠在她肩头休息,吐了一口胸口的郁气,坦白:“印象里,每次发烧都没有好事。
所以后来就很恐惧发烧,也算应激反应的一种吧!没什么事,我自己能调整过来。
别担心,好不好?”
初念怎么能不担心,他越是这样说,初念就越心疼,她甚至想他能够发发脾气,发泄出来,总归是好的,可他这样的性格,只会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
她抱了抱他,闷声说:“你就不能示示弱,让我哄哄你?”
林嘉和失笑,寻到她的唇瓣,再次吻了上去。
“我学学。”
—
天没亮,他就走了,初念赖在床上睡懒觉,过了会儿,猛然惊醒,叫了营养粥,自己亲自去拿,然后送过去盯着林嘉和喝。
行动力极强地跟静之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合适的营养师,介绍一个给她。
静之行动力更强,不到几分钟就推了一个过来。
初念捏着手机隔着人群跟他招了下手。
道具组还在清场,布景还在微调,杨子谏开了机在试镜头找感觉,演员各自都在对台本,或者躲着独自找戏感。
林嘉和手里握着剧本走过来,揉着眉心无奈喝粥,初念本来是想把他叫到偏僻处,可他一见面就捏了她的手,那毫不避讳的样子,倒让初念觉得自己矫情了,于是就稍微躲开了人群,让他多少垫垫肚子,免得杨子谏拍得起劲,又心血来潮不让吃午饭。
几个演员和工作人员不时投过来些微妙的目光,初念已经猜测到,他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我就说这俩人有猫腻!
——怪不得口碑跌成这样,杨子谏还坚持用,原来是有人撑腰啊!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
“感觉,我就是个罪人。”
初念呢喃,想起来晒图引发的混乱,再想想一旦被爆出来恋爱,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她就头疼。
林嘉和低声说着,“别乱想,我处理。”
“嗯。”
初念心不在焉,心里还是很乱,也想不出来有更好的办法,可他这样说,初念总归是不那么慌乱了。
“你怎么遇到什么都不慌不忙的。”
好像永远都能冷静,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样子。
看着他,情绪就会不自主地沉淀下来。
林嘉和歪了歪头,“也没有,对你就很容易失控。”
失控吗?
没有看出来。
林嘉和所谓的失控,也只是对于他自己来说,他的性格里有很深沉的一面,理智占据了绝对上风,加上从小到大的经历,也就无所谓更糟糕的情况了,生活里随时都是烂摊子,只能保持极致的冷静,别无他法。
他不是小女孩,没有机会也不允许自己矫情。
遇到再困难的事,第一反应都是如何去解决这件事,而不是为什么会发生。
可让自己真正觉得无能为力崩溃的时候,大多都和她有关,第一次是她九岁时候被绑架,那时候他的人生正走在死胡同里,初念给了他一点触动,她就像是一根浮在水面的稻草,他拼命抓了上去,后来与其说救她,不如说自救,在满是挫折灰败看不到未来的生命里,渴望有一件事是自己做成功的,渴望有一点美好,是自己守得住的。
可是似乎没救到,他为此痛苦很久,反而也因此冷静,这世界本来就很残酷,失去才是常态,能握住的时候就更要珍惜。
但后来得知她还活着,就好像得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从绝望里开出的花,反而更加鲜艳动人。
好像一块经年的石头落了地。
那天,他失控吻了她。
虽然是她先撩拨,最后失控的却是他。
他不是可以随时来一段露水情缘的人,因为生活过于艰涩,从小就养成了极强的自制力,对于后果无法把控的事,就不会去轻易开始。
但招惹初念,却是一时失控。
回到自己房间,抽了很久的烟,捋自己和她的关系,思索和她的可能,得到了没可能的答案,但第二天看见她破了的唇角,又认命地给她买药。
第一次觉得,有时候也可以不那么理智。
那次在露台,他依旧是情绪跌到极点,加上失眠,大脑有一根弦绷得极紧,快要断掉了。
深夜,睡不着,闭着眼坐在露台思考事情。
她突然出现,很小心地给他盖毯子,他睁开眼,和她对视,像是在冬夜里行走,在一片冷和黑中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同样冻僵却想给他取暖小动物,仿佛世界都隐去了,只剩下彼此。
相依为命。
结局又是失控。
最失控的,大概是她被绑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冷静异常,大脑再没有一刻更清醒了,可是她面色平静地说着她其实很早就活够了的时候,内心某处酸软的地方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
整个人像是被撕成了两半,除了痛苦还有麻木,一瞬间像是被扼住了呼吸。
像被人狠狠地推下了悬崖,她在悬崖边看着他,眼神冷漠,好似所谓的相依为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昏迷着,脸色苍白,像是坠入了深梦,梦里大约不如意,眉头紧紧锁着,闭着眼,哀伤好像也能从眼眶里透出来。
她在想什么?
对这个世界感觉到失望吗?
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