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一段时日不见的五郎,他看起来沉默了一些,只看了看执佩,便率先上前面一辆白轺车。
这辆车中的几人虽是姐妹,可执佩这几月与她们实在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彼此简单问候便静静坐在车中。
执佩只看着车窗外漆黑的天际,冷冷一点月光,听着车马辚辚、前方还隐隐有引灵的哀乐,她只低头摸了摸脖子上冰凉的玉佩,有些恍惚出神。
原来才几个月而已,除了偶尔在屋中看到那只大风筝的时候,她的穿越生活似乎已经渐渐接受了没有娘亲的现实,一切向前。
而今夜,便是要送过娘亲最后一程了。
宗庙之前,隐隐的祝唱声传来,那些骈句骊章,哪怕是认真习了两个月的字,执佩仍听得并不真切,只是现在的她略懂周人礼俗,已经知道,这是让阿娘告别姬氏的先祖,仿佛生前远行,要向先辈辞行一般。
明明在现代人看来,这不过都是生者的仪式,可是祝唱传来,隐隐有呼应的风号,仿佛冥冥之中真的有人在祝福一般。
冗长的祭祷结束,天边渐渐泛起白色,送葬的亲眷哭声渐渐响成一片,姬弘须引着輴车、奠车、器物之车还有长长送葬的队伍往城外而去。
此时西面的霞光门也已经大开,在门外,还需踊哭告别,这许多劳顿一夜的皇亲贵戚便须在此折返了,于他们而言,这场道别到此便是结束,姬弘与执佩要一路送至九嵕山。
送葬的队伍便显得清冷了起来,一路沿西北而行,这支队伍由礼部安排,沿途几处宿处多为临时清空出来的驿站,在外头自不比在府上,可也有林嬷嬷悉心照顾。
执佩在现代也有不少旅行经历,相较于三个会被偶尔在床褥下的死虫子吓到的姐姐,执佩倒是镇定许多,提及若是几个姐姐害怕可以与她交换床褥,四个小娘子倒是一路渐渐熟悉起来。
这般行了三日,在十七日傍晚,终是来到了九嵕山下。
按照礼部的安排,当夜还有几场大法事要做,因着皇帝将自己未来的陵寝选在了此处,这里自然少不了驻扎的工匠,道观、寺庙、所需僧道也都尽有。
他们一行人便在九嵕山下的宫署暂时安置,这处宫署修建之初本也是为了方便前来监查陵寝的官员、甚至家眷居住的,虽然说清冷了些,规格倒是明显高于沿途那些驿站,至少王府每个人都能有一处独立的院落了。
九嵕山不比京城,天气愈加寒冷,一晚上的法事之后,执佩有些睡不着,外间的婢女却正沉沉入眠。
执佩索性起身穿整齐衣裳悄悄推门出去,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孩,自然不需要婢女帮助才能收拾利索。
这里紧挨着最西面的偏院,此处停着灵柩,她知道对于一路送葬而来的许多人而言,挨着这样的棺椁终归是有些可怕的,但她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甚至故意选了离这里最近的院落。
她轻轻推开偏院虚掩的门,姬弘果然守在棺椁前,一路上,他都是这样,每晚守在灵前。
她听到姬弘轻声说道:“……阿父也不知战况如何了……阿娘,你说佩娘这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怎么偏偏书法一道上这般愚钝,我让她日日练字也进境不大……阿娘你先时都是怎般教她的?”
执佩不由道:“阿兄你就知道向阿娘告状。”
姬弘转过头来,看到是她,兄妹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明日便要下葬了,今夜或许是他们道别的最后一夜。
只是看清姬弘,执佩不由皱眉,这一路上,姬弘作为孝子,仪礼众多,因为在外边,吃食便不如家中那般讲究孝中禁忌,他吃得更少了,看着仿佛又更高瘦了一些。
执佩正要多劝几句,忽然隐隐传来什么声响。
姬弘也是诧异转头,他仔细一听,却面色一变:“好像是走水了,我去叫人!”
姬弘的院落在南侧,可起火的方向偏偏是北边的院落,还没看到什么火光,此时已经闹出了极大的动静,想必去救火的人不会少。
执佩心里头却是蓦然警惕:“阿兄你与我在此处观望,先不要过去!”
反正那火一时半会儿烧不到,至不济,他们从这偏院逃到外边也是很快的。他们入住就起火……谁知道他们出去会发生什么?!
隐约间,执佩有着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