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华岳里的战斗
一九五一年元旦,我军突破了敌人的三八线防线。
团长命令我率领一连由高秀岭直插华岳里。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那里有韩军一个联队的队部和一个榴弹炮营。团长再三指示说:“要插得猛,跑得快!慢了,敌人就会坐上汽车跑掉的。”
虽然,我知道我们执行的这项任务是很艰巨的,也可以说是有几分冒险的,因为我们是钻进敌人的肚子里作战,搞不好就要吃亏。但是,这些并没有使我担心。我所担心的只有一条,就是怕敌人果真坐上汽车跑掉了。
我们进到红碛岭上,前面侦察员抓来两个俘虏,我一问,证实我们事先得到的情况是准确的。不过俘虏又供称:华岳里的敌人准备在天黑以后撤退。
连排干部一听见敌人要跑,都着急了,一齐向我建议道:“副营长,咱们快干,千万别让敌人跑掉了!”
我一边走着,一边考虑我们如何打法。我们是一个连,敌人除去炮兵,光步兵就比我们多十倍,而且装备好,弹药充足。我们远道赶来,对此地地形、敌人兵力部署都弄不清楚,这些,都是我们的困难。我们只有给它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突然袭击,才能把敌人搞个蒙头转向……走着,想着,我的战斗方案已经成熟了。
一口气跑到红碛里,前面的队伍停下了,一连副连长王芝荣派人来报告:村子里有敌人,请示怎么办。我跑到队伍前面,看了看,村里拢着几堆火,火周围围着一伙敌人烤火,看样子敌人并没有发现我们。我立刻命令一、三排趁敌人不备,马上向村子冲击。一阵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打得敌人七零八散,我告诉王芝荣不要管那些俘虏和留恋枪支弹药等战利品,带着队伍跟着窜逃的敌人向华岳里前进。
跑了不远,远远望见华岳里一带大火冲天,敌人又在烧房子,看来马上要撤退了。我撵上王芝荣,命令他带三排跑步前进。
华岳里的火越燃越大。我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浑身都汗透了,真有些跑不动,但终于坚持着跑到华岳里。接近村边,我马上将重机枪和六○炮部署开,然后仔细观察村子里的情况,只见大火映得墙壁一片通红,除了火的哔剥声外,什么动静也没有。派出搜索的侦察员跑来报告说:“全村都搜遍了,一个敌人也没有。”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敌人跑了,我们来干什么呢!通信员几步跑到村里一看,满地都是破电线,村南头炮阵地上,堆着成垛的炮弹。我用手电照了照公路,在公路上的雪上留下了汽车轮带的痕迹,我顺着轮带印子往南跑。王芝荣跟在我后面问:“副营长,咋办?”
怎么办?我也这样问过我自己。团长给我们的命令是要消灭敌人,不是要把敌人吓跑。现在敌人坐车跑了,扔下这破烂摊子对我们有啥用?他一连问了好几声,我都没理睬他。忽然一阵微风迎面吹来,风里夹着汽油味。平时,我最讨厌这个气味,一闻到就想吐,可是现在我却感到它比花露水还香,我高兴地喊:“王芝荣,你闻一闻,这是不是汽油?”他吸着鼻子嗅了嗅,兴奋地嚷:“是啊!是汽油!”我说:“敌人跑得不远,加劲追还来得及。”
我们顺着公路,追进了山谷,一气撵了一里多,当我们又爬上一座高岗时,就听到了马达的嗡嗡声。战士们高兴地喊:“汽车!是汽车!”“快!快跑!”我登上高岗一看,嘿!西南山沟里闪出一串白光,看去倒不远,但光凭两条腿怎能追上汽车呢!我马上想到,何不用炮火拦阻它一下呢?炮弹总比汽车走得更快一点。我回头喊道:“六○炮!”正好炮排过来了,我命令他们立即就地架炮,向那溜白光前面开炮,一面命令王芝荣带步兵继续猛追过去。
炮班的小伙子们动作够熟练的,不到两分钟就把炮架好了,几门炮同时发射,第一排炮射出后,在汽车的灯光前面闪起火花,爆炸声在山谷里回响,汽车马上熄了灯,但是马达还在呜呜地响。我一听不对,准是敌人打算摸黑逃跑。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大声喊道:“炮班,再来几个排子炮!”
趁着炮火猛击,我随着部队追上去了。又跑了一里多路,便看见公路上黑糊糊的一溜汽车,我高兴极了,立刻命令队伍呈战斗队形冲上去,可是奇怪得很,没抓到一个敌人。大卡车上尽是枪支弹药,十多辆吉普车上,只有七八个韩军官的家属在哭哭啼啼。看来我们已是追上了敌人的指挥机关,但他们扔下汽车和老婆孩子跑了吗?榴弹炮营也溜走了吗?我觉得不能有这样快,刚才看到的灯光是长长的几溜,看样子不止二十多辆汽车!……我正想着时,忽然前面吉普车上跳下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一个皮箱,拼命往山下跑,一个战士一面追一面喊:“站住!站住!”那战士看着追不上了,砰!一枪把那家伙撂倒了。我马上领悟到:敌人并不是死人,他们是不会在汽车上等死的。显然他们是躲到山上去了。我命令王芝荣带人向山上搜索。
果然,我们刚走了几步,从前面山坡上飞出一串子弹,噗噗地落在我的脚下,激起的积雪溅了我一脸。我急忙指挥部队趴在公路旁的沟里。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前方二百多公尺的山包上,有百来支自动步枪的火力朝我们盖过来,我断定敌人的炮车一定就在山包南面。敌人想拦阻我们前进,显然是企图掩护他们的炮兵撤退。我立即命令重机枪和六○炮排瞄准山包上的敌人回击。趁敌人火力减弱的刹那间,我们的战士猛虎般地冲过去,一会儿就俘虏了两百多敌人。
山包南面的公路上,停着一大溜拖着榴弹炮的十轮卡车,乌黑的炮身朝天仰着。我们一门两门地数着,一共是十二门榴弹炮。最前面一辆汽车,正好横在公路的桥头上,车后牵引的大炮翻倒在路沟里,车上的司机趴在舵轮上,看样子是我们刚才用六○炮拦阻射击时,司机首先被炸死了,而失去掌握的汽车便在桥头上停住了,正好挡住了公路,把后面的汽车和炮车堵住了。我们走上去时,躲在车底下的敌人,还不知死地向我们打了几枪,叫我的通信员一个手榴弹就报销了。
我们正在查点大炮,一个战士押来一个高个子的俘虏,经联络员问过,原来是李承晚军第三十六联队的美国少校顾问。这家伙没一点骨气,扑通一声就跪在我面前了,颤抖的手摸着脖子,口中喃喃不绝地叫唤着,看样子是哀求饶命。我们都忍不住笑起来,一个坐在新缴获的大炮上的战士说:“免了吧!不用行礼啦!你们献给志愿军的新年礼物,我们全收下了。”
(一等功臣副营长王有根文化中国—中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