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还在宁柔那里听到了许多以往不了解的宁姝面孔——她仗着自己是嫡长女的身份,仗着老夫人喜欢,时常欺负宁柔,也不将母亲放在眼里,等等等等。
直到有一日,宁柔哭着找他,说老夫人知道两人之间的事情了,说她没了女儿家的清誉,要将她随便找户人家嫁了。苏渊自认这也是因自己拖累了宁柔,便同母亲说了换婚约的事儿。
恍惚之间对面的人影混在了一起,宁姝朱红色的衣裳烫了眼睛。苏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跃着,半晌,他深吸一口气:“你若是有意,便自己去问。”
柳湛:“你当我不敢?”
柳湛由流水池上捡了一碟云香片,又唤了宫人前来,指了下对面的宁姝。宫人会意,端着东西便送了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宁姝乍得收到东西,不由得有些慌张,只抬手饮了一杯表示感谢。
秘葵在旁啧啧道:“姝姝,看来对面这人来头不小,坐的位置也颇靠前呢,长的也还行,这次寿宴没白来!”
宁姝吞了下口水,心里怂的一批,感觉自己已经大型相亲会入门了。
柳湛在对面看着宁姝敬了酒,挑着眉看了眼苏渊:“苏兄,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切莫后悔。”
苏渊看到宁姝方才的眼神,她甚至连半丝眼风都不愿给自己。人和人总是不好站在一处的,宁柔此刻在宁姝身旁被衬的像个搔首弄姿的丫鬟一般。
他不是瞎,自然知道哪个好看哪个差些,只是觉得可笑,不过是两个瓷碟罢了。此刻她若是再来求自己,自己还能同母亲商量商量,可她不愿,那就罢了。
她身为宁府的嫡长女,又有宁老夫人撑腰,日后定然嫁的不差,但宁柔却只有他一个依仗了。
对面的宁姝丝毫没感觉到苏渊的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更没感觉到宁柔在自己旁边咬牙切齿,宫里的东西有点好喝,她喝了太多,想去方便。
宁姝偷偷摸摸的和身后的宫人说了,宫女连忙引她离席。
“哦?看来柳湛是有戏啊!那姑娘离席了,还不快去一诉衷肠!”陈衿说道。
柳湛冲着苏渊一拱手:“承让。”
宁姝匆匆方便完,慢悠悠的跟着宫人往回走,宫里转转折折里里外外景致无边,她借着微醺的酒兴踮着脚,晚风一吹,心情舒朗。
一旁的连廊里有几个人影和着风的气息一同消失在深宫当中,无人察觉。
快回到寿宴场的时候经过一处竹林,柳湛由里面走出,冲她行了个礼:“宁姑娘,在下柳府柳湛,过两日是舍妹生辰,想邀姑娘前去。若是姑娘愿意,明日便下请帖,到时我亲自来接姑娘过去。”
宁姝愣了一下,抬起头:“我……”
谁知道柳湛脸色突然一变,冲她又拱了下手:“宁姑娘,我不知……失礼了。”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去。
宁姝:???
她摸了下自己的脸,自己脸上怎么了?这柳湛怎么和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
宁姝后退一步,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回头看,只见是个年轻男子身穿一身孔雀蓝暗纹锦绣袍子。竹林里影影憧憧,他站在阴影深处,身上的木香也朦胧。
晚风轻扬,吹的竹林沙沙作响,不远处的尺八换了编钟,叮叮咚咚像是溪水潺潺环绕在身旁。
苏渊的相貌自然是好的,鲜衣怒马早就引了无数京中闺秀侧目,可眼前这个男子要更好些。
他多了些沉稳,多了些内敛,五官却是俊美,两者在他身上卷在一起,调和在一起,融合在一起,是他特有的意味。
可他眸中却是没什么色调的,好像一盏枯瓷,外面看着光鲜,里面却掏空了胎骨。
兴许是他穿的颜色和小孔雀太像,宁姝竟一瞬间把他当成了小孔雀,似乎找到了小孔雀从不开口的原因。
“一会儿记得要吃糖。”男子声音有些耳熟,但宁姝一下子却想不起来。
她呆呆的看着这妖邪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直到那人身影消失,宫女唤她,她才缓过神来。
“方才那是?”宁姝问道。
宫女一脸不解:“是什么?”
宁姝眉头微蹙——难道是竹子妖?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个什么奇怪的地方?
待她回到席间的时候,对面那柳湛三人的脸色分明有些不好。
苏渊打头,皱着眉紧盯着宁姝。
陈衿给两人倒了杯酒:“既然是皇上看中的,咱们就别跟着掺和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是吧。”
柳湛摇了摇头:“看那感觉,两人早就相识了。皇上向来不喜别人他人与自己离的近,方才就直接站在宁姝身后,倒也不嫌了。”
苏渊将酒杯往桌面上狠狠一扣:“不可能!宁姝她向来少出宁府,又怎会……”
柳湛似笑非笑的看向他:“本以为是苏兄不长眼,没想到是被人给比下去了。”
三人说着,内侍宫女们已经将皇上赏赐的那颗饴糖送到了每桌人前。
虽只是小小的一颗饴糖,但当今圣上素来寡言少笑,此般行为便难免引人多想。
至于怎么想,那便是各人的解读了。
方才献舞的贵女笑的愈发娇羞,觉得自己十足十的入了帝王眼;
太后看了看那贵女,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糖,陷入沉思;
有些官员以这糖当做对自己这段时日的褒奖;
有些则觉得良药苦口,皇上这莫非是给在敲点言官?
总而言之,随着宫女们将这一颗小小的饴糖放到各人面前时,各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甚至还有人根据自己面前的瓷碟颜色进行解读。
当朝为官真的是太难了!
宁姝面前的一颗饴糖上刷了青红两色,亮晶晶的十分好看,比她藏在小孔雀里的那些饴糖都要好看。
宁姝欣赏了片刻,方要将这块糖塞进嘴里,外面响起的窸窣的人声脚步声,隐约间可听见几个字——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