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绣早在两人出现的时候就没再吃早点了,这会她双手握着一盏茶,小店都是粗茶,陶野喝一口都皱眉的东西,她却眉目平和,待喝了一口,余光看着谢池南的方向,她才像是开玩笑一般道一句似真似假的话,“被人逼婚了,不想嫁就逃出来了。”
少女嗓音柔软,面上还含着笑,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听到这话的三人却神色各异。
陶野先是一怔,继而怒气冲冲拍案起身,他还有些稚气的年轻脸庞满是怒容,“朗朗乾坤居然还有人逼婚!郡主,你和我说他是谁,看我不去削他一顿。”
他就是这么一个脾性,对自己的好友和喜欢的人一向是两肋插刀的。
赵锦绣虽然还称不上是他的朋友,但聊了这么一场,他还是挺喜欢这位性子温和的平阳郡主,而且她还是阿南的朋友呢。
阿南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
坐在陶野对面的傅玄也明显愣了一下。
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但他只是怔忡了一瞬,很快就开始冷静地分析起这件事情,等心里有个大概,他便握住陶野的胳膊,冲赵锦绣说道:“我想起和阿野还有事情要去处理,便不打扰郡主了。”
“处理什么啊?郡主还没说是谁呢!”
陶野咋咋呼呼,傅玄却神色无奈,这位平阳郡主明显是特意对阿南说这番话的,他们留在这像什么样子?而且能逼她成婚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那些人又岂是他们可以品谈的?
生怕他嘴里再爆出几个大胆的词,傅玄不顾人挣扎就拉着人起身告辞。
赵锦绣看了一眼傅玄,见他这副神情便知晓他已经猜到了,虽说早从谢池南当年的书信中便知晓此人聪敏,但仅一句就能把整件事都猜个透彻,赵锦绣心中不由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傅玄也多了几分称叹。她看着身前性情完全迥异的两人,先是笑着和傅玄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又看向陶野,温声说,“原也不是多重要的事,等我出来一阵就好了。”
她并未多言。
见少年撅着嘴有些不高兴,又笑道:“多谢你了,回头请你们吃饭。”
陶野听她这话,脸上的不高兴倒也慢慢散去了,他再莽也知晓这是女儿家的私事,既然她不肯说,他自然不好追问。
“吃饭就不用了,不过——”他似是想起什么,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放亮,“我听阿南说郡主骑射堪称一绝,不若下次郡主与我一道比赛看看?”
“阿野!”
傅玄蹙眉阻拦。
就连原本紧握茶盏低着头抿着唇不知道在沉吟什么的谢池南也忍不住皱了眉,他正要开口,赵锦绣却已笑着应道:“好啊,不过我很久不曾骑射了,若输了,你们可不许笑话我。”
“当然!”
陶野没想到她能答应,笑容更深了,他还想再说,却被傅玄拉走了。
看着吵吵闹闹离开的黄衫少年,有那么一会,赵锦绣似乎看到了她跟谢池南的小时候,这是久违,甚至很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时光。
也就只有那些什么磨难都没经历过的人才能一直这样保持如初。
而她和谢池南经历太多,终究是回不去了。
……
巷子里。
“阿玄,你总拉着我做什么?我还没跟郡主和阿南告别呢。”陶野被傅玄拉着走到饭馆外十丈远的地方才被人松开,他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撅着嘴,满脸不爽,也不知道阿玄吃什么长大的,明明看着那么文弱,可握着他胳膊带他离开时他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傅玄看着他这副憨傻的模样,心下更加无奈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也懒得和他说道这其中的关键,只叮嘱人,“今日在这看到平阳郡主的事,别和旁人说,尤其是她刚刚说的那番话。”
“为什么?”陶野不解。
傅玄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到底还是多说了一句,“她是被人逼婚至此,自然不希望旁人知晓。”
他这么说,陶野便懂了,他虽然行事莽撞了一些,但也知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这会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我没想到这位平阳郡主的性子这么好,一点都没有那些贵女的恶习。”
又温柔又大气,不扭捏还有教养,怪不得阿南会和她成为朋友。
他在这夸赞赵锦绣,傅玄却看着不远处的饭馆摇了摇头,平阳郡主的性子是不错,只是她面对他们时始终蒙着一层薄纱,让人窥不透她的内心是怎么样的。
恐怕也就只有面对阿南时,她才会毫无保留吧。
他笑笑,未去多想,只对陶野说,“好了,我们先走吧。”
这次陶野哦了一声,倒是未再拒绝,等两人离开小巷,饭馆里的谢池南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看着赵锦绣收回落在帘子上的目光,想询问她逼婚的事,但看着她的眉眼,最后张口说得却是,“吃好没?”
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语调。
赵锦绣却不再因为他的话闹脾气了,她又不是傻子,刚刚她说到逼婚的时候,谢池南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或许是心境变了,看着这样的谢池南,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有些好笑。
看着他别别扭扭不肯承认又被人揭穿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没了外人,赵锦绣又恢复成面对谢池南时的模样了,她的身子微微向前靠,右手支颐着脸颊撑在桌子上,一双明媚的杏眼看着谢池南,一眨不眨。
最后果然是谢池南受不了了,“……你看什么?”
赵锦绣不答,只朝人伸出左手。
谢池南皱眉,“做什么?”
赵锦绣晃了晃手,理所当然道:“药啊。”见他沉默不语,她轻嗤一声,“怎么,你想说不是给我的?”
谢池南要真敢这么说,看她不削他一顿!
谢池南的确有这样想过,可看着赵锦绣这张熟悉的脸还有她额头上的红印,他沉默一瞬,到底还是认输了。
他取出藏在怀里的膏药,却没立刻给她。
赵锦绣也没催促,只依旧伸着手,不急不躁等着。
窗外传来小孩的喧哗和妇人们的谈话声,而屋中的两人,谢池南握着膏药低着头,他对面的赵锦绣就继续保持原先的动作,神色平静看着他。
赵锦绣当然可以直接动手抢,要换作从前和谢池南相处时的她,她早动手了,左右这原本就是给她的东西,可如今她却不想这么做。
她要让谢池南主动交给他。
她要让谢池南亲自承认他还关心她,在乎她。
谢池南也清楚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把手中的膏药放在了她的手心中。
碧绿色的膏药盒子衬得赵锦绣的手肤白赛雪,尤其是在太阳光的折射下,越发晃人眼,谢池南别开眼,蓝衣少年克制且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撑在膝盖上无人瞧见的手微微握紧,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明明可以选择放在桌上起身离开,可以继续如他准备的那样忽略她。
可他——
好像忽然有些舍不得。
他舍不得她失落,舍不得她这张明媚的脸上再一次失去笑容,她本就该如外头的太阳一般一直耀眼,不该为任何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