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夜色已经被汹涌奔流的长江水冲刷成了鱼白,借着冉冉升起的晨光,董雪儿这才发现她置身的这艘船竟然是一艘造型奇特的雀船。长江水面上来来往往的雀船不少,可像这么大的雀船却是第一次看见,两边各有四个划桨手,还有两个主舵手。雀船的内部空间之大足可以排开十个船舱。可奇特的是,这艘大雀船只建造了三个船舱,船头和船尾各一个,中间靠前那个最大也最高,它分为上下两层,上层的甲板位置已高过了高高翘起的船头。三个船舱以外的地方就全都是露天的船底了。站在船底,就感觉像是站在一个又大又深的碗里,抬头望去足有三米多深。从船底到船舷可以沿着船底两边的木阶梯而上,船舷的构造更是奇特,它并不是在水平一条线上,而是一凸一凹的城墙形状,非常适合瞭望和隐蔽。更加奇怪的是,在雀船的前后和中间左右两边各竖着一个高度各不相同的龙门木架。船头的最矮,直接立在船舱的甲板之上,高不足两米,船尾的也在甲板之上,高约三米。船中间两边的那两个直接从船底部立起来,高出船舷一米多。那四个龙门架均宽约两米,它们的中间各拴着两根用胶皮编织的绳索,足有茶碗口般粗细,两根胶皮索底部的结合处是一块半米见方的水牛皮皮兜。看上去,就像是弹弓的弹兜。那这四个龙门架就像是四个巨大的弹弓。在雀船的中心位置,竖着一根高约八米的船杆,船杆之上扯着一面鼓鼓的船帆,船杆的最顶端有一面迎风招展的红色三角大旗,大旗帜上绣着一条醒目的兴云吐雾的白龙,白龙嘴边凸出了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白龙王。
董雪儿豁然明白了,这就是白龙王的船,怪不得如此古怪,奇特!
雀船就是雀船,船身果真如麻雀般灵巧。再加上是白龙王的雀船,即便是船身超长也能沿着滚滚汹涌的长江水快速的逆流而上,快如穿梭!
“雪儿姑娘,天马上就要亮了,碧云水寨就在前面。你问一下你的朋友,他们是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
白凤走上前轻声询问。
董雪儿不由抬头望去,只见雀船已到了深邃险峻的地带,两岸山峰连绵不断,断崖峭壁林立,稍有不慎就会船毁人亡。
董雪儿禁不住不寒而栗的别回头,不经意间,她望见了白浪,白浪一直在一边看着她。
“你……你去问一下付大哥,想走还是想留?”
董雪儿有些不自在的又别回头去,不知为什么?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同时,一丝不知名的失落也蓦然占满心头。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是即将为要离开的付玉珂吗?还是……。
付玉珂,冯娜,还有邵泽强他们决定不去白龙王的碧云水寨,他们想立刻赶往武汉。
邵泽强是军命所在,当初他们第一零三师接到的命令就是撤到武汉集结待命,他已因伤耽误了两个多月,现在他的伤势已好,他必须遂归复命。
付玉珂呢?他是为了保护冯娜,为了履行他对光头团长的承诺,为了报答冯娜的救命之恩,他必须离开。至于军命,他已是无从谈起了。
当初,白浪命他带一个小队给坚守光华门的87师送弹药,这也是他身为军人接到的最后一道命令!此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命令下达给他们这支所谓的火头军了。坚守和撤退的命令都没有!从一定意义上说,他们这支送弹药的火头军压根就没有撑起南京卫戍司令部的眼皮,他们的死活根本无人问津!要不是冯娜救了他,他早已死在光华门了。所以,他必须陪冯娜去武汉,必须给87师和那些死去的火头军的兄弟们争一个为国捐躯的名声!
“老四,你带一个兄弟往前送一程,找个离大路近的地方靠岸,快去快回!”
白龙王大声吩咐着。
老四点头领命,随即叫人把雀船上面的救生筏放了下去。所谓的救生筏就是一个特制的牛皮筏子,上面最多可以搭载十个人。这牛皮筏子可不是一般人就能随便驾驭的,在水流遄急的长江水上更是进退失措,除了人高艺胆大,还必须有熟练的驾驭技术。这一点,老四就可以做到!
“雪儿,我们走了,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世伯。我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我的雪儿妹妹会更加漂亮!”
不得不惜别的伤感让付玉珂的心情倍加沉重,雪儿能照顾好自己吗?她即将面对的是一帮打家劫舍的水匪,白龙王的私心和企图已显而易见,爱屋及乌,她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她那个傻儿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知道了,别把自己弄得像个老人家似得。好好照顾冯姐姐,也照顾好自己。”
董雪儿撇撇嘴,故作轻松的说着,可眼圈已经开始泛红了。
“白浪,你小子真不走了?那雪儿就交给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付玉珂紧紧握住白浪的手,感慨和伤感之情溢于言表。他知道他们两兄弟今昔一别,就不知道何年何月再相见了!他知道白浪为什么不走,于情,他是为红颜!尽管是自作多情。于理,他是失望而又迷茫!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如果想离开,他早就离开这血腥之地了。当初大战在即,身为军人,别人可以身不由己,可他不用!他可以堂而皇之,名正言顺的离开!可他却留了下来。留下他的是军人的使命和那一腔热血!可最终结果是什么?军人的使命让他感到无比耻辱!一腔热血让他痛心疾首!他想逃避着一切!
“你小子也多保重!别忘了,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白浪一脸的苦涩笑容,其中滋味,他和付玉珂都心照不宣。
“白兄弟,真不走了?要是到武汉,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邵泽强一脸可惜的说着。
“邵师长,一路保重吧!”
白浪郑重的举起了手,给邵泽强敬了一个军礼。在他眼里,邵泽强是一个有担当的真正的军人。此时的他,眼中竟然闪现着泪光。他是在向一个真正的军人告别,也是再向他的军人生涯告别!从这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一个军人了,他也没有机会再行军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