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在辗转反侧中醒了,可以说是他几乎一夜未睡,他没想到栖霞寺会涌入这么多难民。自打日本人兵临南京城下,他的心便处在一种极度亢奋,悲愤和迷茫的无助之中。特别是看到城破家亡以后,无数国民惨遭日本兵的大肆屠戮,他的心便变成了靶心,成为那些死在日本兵屠刀下的几十万冤魂的众矢之的!他知道他们恨!恨民国政府,更恨他和十几万国军士兵为什么守不住南京城?恨他和十几万国军士兵为什么弃城而去?他自己更恨自己!就像他自己是杀人凶手一样!如今,他害怕这一幕会重演!他害怕栖霞寺会重蹈南京城的悲剧!栖霞寺不是国际安全区,更没有像拉贝那样好心而勇敢的外国人,这里只有佛心满满的释迦牟尼佛像,可人性尽丧的日本兵会在佛祖面前放下屠刀吗?
董雪儿也是一夜未眠,这伤心的一夜让她眼睛哭得通红。她一大早就来到了寂然法师的禅房,她要带着两个弟弟去看病。寂然法师和她说过,距离下关百里开外的长江边上有一座天水庵,天水庵的主持清心师太擅长针灸之术,针灸是疏通经脉和调和气血的最直接方法。像董明和董浩这样的突发病况,或许就是经脉错乱,气血淤积所致,如果用针灸术医治,或许会让他们从新找回自我。所以,她想请寂然法师写一封见面信,到时,她也好向清心师太开口。
寂然法师沉思半晌,他明白董雪儿的急切心情。可现在外面已非清平世界,日本兵已经杀人杀红了眼。从栖霞寺到天水庵路途虽不算遥远,可这一路却是杀机四伏。董雪儿一个女儿家再带着两个傻弟弟,到时,不用说救人,她自己都很难自保。可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拦着董雪儿去救自己的弟弟。况且,以董雪儿的性格他也拦不住!所以,几经斟酌之后,他决定冒一次险,为了董雪儿的亲情,更为了避难栖霞寺的几万条人命。现在,寺内马上就要断粮了,即便一日一餐只喝稀粥也撑不了多久。到时,不用等日本人来杀,饥饿也能把人活活饿死。真到那时,那他就是佛家的罪人了。
“阿弥陀佛,雪儿,稍安勿躁,你随我去找邵师长,我们需从长计议。”
寂然法师在劝说董雪儿的同时已暗自有了打算,他想派人护送董雪儿去天水庵并顺便化斋借粮,可派谁去一时却人选难定。按说圆明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要率众武僧看守山门,保护舍利宝塔,根本无法抽身。除此之外,那就是避祸寺内的那些伤兵了,他们是唯一和日本兵打过仗的人,如在他们中间挑一些行动无碍的人去,那应是最好不过!可如何才能说得动?他们也算是败军之兵,是否还会有勇气再次面对那些残忍凶狠的日本兵吗?所以,他要董雪儿和他一起去找邵泽强,只要邵师长答应了,那这件事就有办成的可能。
邵泽强答应了,他明白寂然法师此举是为了能让栖霞寺内的几万条生命活下去,也包括他和他的伤病弟兄们。因此,他二话不说命人在伤兵中选出二十名能跑且敢于作战之人,他把话说得明白,此次任务就是护送人和粮食,人和粮食都必须安全的回到栖霞寺。
白浪也参加了这次行动,他是自愿报名参加。至于缘由,付玉珂心知肚明,白浪是想当护花使者。他现在却是无心护花,母亲因为飞燕的事情已经一病不起,他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如跟去,到时候,不用说照顾别人,恐怕他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因而,他只能是送上嘱咐和嘱托,嘱咐董雪儿路上一定要小心,嘱托白浪一定要照顾好董雪儿。
董雪儿倒是一点也不领白浪的这份情,在她眼里,白浪就是一个危险人物,随时会把她吃掉的危险人物。还有一点,她害怕自己忍不住问王子峰的事情,她现在还不想知道!因此,她冷冷的瞪了白浪一眼。
“别跟着我,离我远点!”
董雪儿的话让人听上去比她的眼神还要冷。
白浪苦笑着闭口不语,他已经想到了董雪儿不会给他好脸色,她对他也从未有过好脸色。
“大和尚,天水庵会有多余的粮食给我们吗?”
董雪儿有些意气用事的随口一说,她实在不想让白浪跟着,如果没有粮食,那就不用去这么多人,白浪就更不用去了。
“这……”
寂然法师也一时语塞了。董雪儿的随口一说让他在意外之余顿有一种心惊的感觉。董雪儿说的没错,万一天水庵也和栖霞寺一样挤满了避难的难民,哪还会有多余的粮食?借不到粮食,那这几万张嘴吃什么?难不成真会有人饿死在栖霞寺不成?
董雪儿颇感惊讶的望着寂然法师,她没想到自己一时有心无心之语竟让寂然法师禅心突变,
“大法师,雪儿姑娘说得对,万一天水庵没有余粮,那岂不白跑一趟!不知别处能否筹到?我们应早作两手准备。”
邵泽强也是忧心忡忡。
寂然法师黯然的摇摇头,战火已烧到了家门口,家家都四处逃难,又到哪儿去化斋筹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