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法师也和董雪儿一样,此时也陷入了忐忑不安的焦虑之中。他不是禅心不定,而是为身外之物忧虑。有道是: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寂然法师的佛性已是无心无我,自是不会为身外之物所累,可这一次他却无法放下了.因为,这个身外之物是佛家的象征,更是栖霞寺的镇寺之宝:佛祖真骨舍利和金龙袈裟。
栖霞寺的舍利宝塔就是专门供奉佛家圣物的地方,佛祖的顶骨舍利就供奉在塔内。寂然法师以及栖霞寺的历代祖师虽然都没有得以有幸瞻仰佛祖舍利的真容,但他们都深信佛之光华就在舍利宝塔之内,只不过他们佛缘浅薄,无缘得见罢了。金龙袈裟则是清乾隆皇帝御赐的皇家宝物,袈裟上印有:清乾隆帝五幸栖霞行宫御赐金龙袈裟永镇山门字样。因袈裟的颜色是紫色,亦叫紫色袈裟。黄色是代表最高皇权的象征,而紫色则是佛家的最神圣之色。由此可以看出,乾隆皇帝的佛心虔诚和情有独钟,栖霞寺在他眼里,就是佛家最神圣的地方。时光流转,佛祖舍利和紫衣袈裟给栖霞寺带来的光环和荣耀就像寺内的晨钟暮鼓一样生生不息!而如今呢?天道沦灭,外寇肆虐!惨无人道的祸事正在金陵皇城中上演!栖霞寺呢?栖霞寺又能否躲过这场千年浩劫?如果躲不过,那这佛家圣物和皇家信物岂不横遭洗劫!那他和众僧众岂不成了栖霞寺的千古罪人!
寂然法师越想心越不安,再加上随着涌入的难民越来越多,不用说吃的,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他以命空恶把一日两餐改成了一日一餐,即便这样,寺内上下还是会随时面临着无米下锅的困境。这真是有心救人,却无力回天,到头来只能是空有一颗菩提之心。另外,这几天值日僧人来报,有两个难民每天都在寺里到处转悠,特别是在舍利宝塔周围停留的时间最长。他们每天都在天黑前出寺,天亮后再进来,鬼鬼祟祟的一点也不像逃难之人。
“圆明,从今日起你带领十五武僧日夜值守舍利宝塔,如发现歹人图谋不轨,立刻擒住,记住,不要惊扰了众人。”
寂然法师忧心忡忡的对圆明说着,心中一股不祥之感已压满心头。
圆明是栖霞寺的武僧执事,平时,他都是带领一班武僧住在寺外,一来,佛门是清净之地,不方便有拳脚刀枪相加之声骚扰。二来,如有贼人闯寺,他们也好在第一时间挺身而出!可现在有变了,他从寂然法师的脸上可以看出,危机和灾祸就在眼前了。
董雪儿的确暂时把恐惧忘记了,也暂时把一颗爱美之心忘记了。她已经两天没照镜子,甚至没洗过脸,雪白而又娇红的脸蛋已泛起苍白和疲惫之色。可她已无暇顾及这些了,一个逃难的妇女十月怀胎,马上就要临盘了。
“这个孩子来的也真不是时候,何苦急着跑出来遭这场人间大罪呢?”
钟红轻叹着,一脸的苦涩,她是董雪儿叫来的。董雪儿毕竟是个大姑娘,哪见过这阵势,看着那个妇女疼得嗷嗷喊叫,她不由得也乱了阵脚。
“快去找些床布把这遮一遮,再让后堂烧锅热水,找人去问一问,看逃难的人中有没有会接生的!”
钟红毕竟是过来人,不慌不忙的吩咐着。
“ 一真,快去问一下!”
董雪儿急声吩咐着。可话音落地,却没有人应声。
一真是寂然法师的徒弟,比董雪儿大不了几岁,董雪儿身为女儿身,有时自是不方便在寺里一些特殊地方走动,为此,寂然法师专门让一真跟在她左右,也算是她的护身符。这些天来,一真的确也尽职尽责,寸步不离董雪儿左右。可现在呢?董雪儿回头一看却没见一真的影子。
“这小沙弥,跑哪儿偷懒去了?”董雪儿轻责着,没有人使唤,现在只有她自己去找了。可待董雪儿转身,就见杜兰月和付飞燕的母亲急匆匆走过来。
“你们来得正好,这里有人生孩子,你们给奶娘帮把手,我去找会接生的奶妈子。”
董雪儿火急火燎的说着。
“我去找吧,你傅伯母找你有话说。”
杜兰月使下眼色,像是怕钟红听见似得跑开了。
“雪儿,飞燕不见了!我在寺里找遍了都没找到她,这孩子不会……”
付飞燕的母亲话到一半便哽咽无语了。
“什么?”
董雪儿颇感惊讶。她知道飞燕的母亲想说什么,她想说付飞燕是不是跑到南京城里去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她这条小命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她那不是羊入虎口吗?现在南京城里肆虐的可是比恶狼还凶狠百倍的日本人!不过,她还是打心眼里佩服付飞燕的勇气,为了爱,为了她喜欢的人,她竟然会不顾一切!她肯定去找白浪了。
“伯母,你先别着急,飞燕姐就是去,一天半天也到不了南京城,我这就让大壮哥去追。”
董雪儿上前安慰着。
“大壮也不见了,是不是飞燕不认路,让他领路去了?大壮是个憨实孩子,能把她带到哪儿去……”
付飞燕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了,俨然一副女儿已经一去不回的样子。
“什么时候走的?”
董雪儿更惊讶了,她没想到大壮也不见了。不用说,他一定是陪着付飞燕去南京城了。她没想到付飞燕还真有心计,竟然会让大壮哥不声不响的跟她走。要知道大壮可是心无二事的直汉子,心里脸上都藏不住事儿,可这次呢?怎么会把这件事儿藏住?看来,憨汉也有藏心眼的时候,为一个女孩藏心眼。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天晚上吧,今天一早我就没看见她们。”
“伯母,你先别和奶娘说,要不,大壮哥回来可就好看了!”
董雪儿是既生气又担心,这两个人可真是一对傻冤家,现在去南京城找人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我去追她(他)们!”
董雪儿急声中向寺院的后堂跑去,她想骑着大青去追,按付伯母说的时间算,付飞燕和大壮哥已经快到栖霞镇了,靠她这一双腿又怎能追的上!
大青的神骏自是可追星逐月,可现在它的速度却和一般驮马快不了多少。因为,去往栖霞镇的大路上一片混乱狼藉,除了惶恐逃难的人群,就是逃难者丢掉的辎重家当,再者就是横七竖八的死尸,他们大多是被拥挤踩踏致死的,其惨状惨不忍睹。还有一些就是中国军队的伤兵,他们都成了溃不成军的牺牲品,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在路边。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臭通假嗅的真实写照!可这些含恨死去的中国军人呢?他们的死又能说明什么?看他们那一个个死不瞑目的模样,仿佛是在向苍天悔恨,早知如此,还不如和日本人拼个鱼死网破!
董雪儿看的眼神都颤抖了,她想象不到南京城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她只有紧咬着嘴唇,伏在大青身上瑟瑟前行。就这样,一匹高头骏马,一个落魄的花样女孩,一群狼狈不堪慌忙逃难的老老少少,构成了一幅鲜明无比的凄凉画面。
“大叔,路上见过一男一女往栖霞镇走吗?”
董雪儿勒住马头询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