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身体会了那一刀有多深。
那一刀,他强行留给了他自己。
为什么?
她心底里从未产生过如此深重的恐惧。
他会死吗?
楚欢迅速张臂把沈婳音的脸藏进自己怀里,让伺机“救人”的司卫军无从下手。
外围重新响起“救人”和“抓刺客”的喧闹声,嘈杂像沸水一样再度开启,楚欢喘息着,抬手护住沈婳音的头,用整个身体挡住她,“她不是刺客……不是……”
她被楚欢胸前的衣衫捂得难以呼吸,他的体温包裹着她,他浅促的心跳就响在她的耳畔。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要让自己的身体受下这一刀呢……
狠狠的钝痛在沈婳音心底裂开,仿佛有看不见的鲜血从心脏里奔涌出来,让她迅速失去自己的体温。
他不可以死。
他是她费尽心力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不可以死。
谢鸣拨开控场的司卫军,扑到两人身边就要把他们分开。
楚欢一手捉住了谢鸣的手腕,背上极深的伤口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用力道:“阿音不是刺客,让司卫军不要管她,她是我们的人……”
纵使他用力扩大了声音,说出来的话语也不过是一段起伏不定的气流。
“殿下!”
谢鸣差点当场疯给他看,要不是清楚殿下绝非那等会受胁迫之人,谢鸣简直怀疑沈婳音暗中挟持了殿下。
这都什么活见鬼的状况?方才是他瞎眼看错了吗?
司卫军统领指挥着封锁全街的调度,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儿去,简直想骂娘。
就算他们今日的反应不够快,好歹也赶在皇子出事前,把外围伪装成百姓的上百贼人全都拿下了。
最后那一瞬,他以为那个忠心的小姑娘牺牲后,昭王就能毫发无伤、皆大欢喜,谁他娘的料得到小姑娘居然反戈一击?
但看眼下昭王以身相护的架势,似乎不像是卧底刺客反戈一击?倒像小姑娘与昭王之间有什么外人难以理解的爱恨情仇?
他们这些皇家贵胄行事,向来都荒唐。
司卫军统领踹了小兵一脚,吼道:“还不快请大夫!”
又踹了另一个小兵,“你也去!都去!”
“我就是大夫!”
一个声音从楚欢怀里传出来。
众人的视线都聚过来,楚欢眼疾手快,把面具摘下来扣到沈婳音脸上。
他的面容惨白若死,连薄唇都失了颜色,却并没有多少痛苦的神情,甚至有一点松一口气的喜悦。
这个祖宗!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挂着昭王府家徽的马车被司卫军帮忙赶了过来,车夫当场被刺客一刀抹死了,倒是马车里的月麟躲过一劫。
现场已经由司卫军管控排查,谢鸣按照沈婳音的指导,把血人楚欢抱上马车,亲自驾车往昭王府赶去。
楚欢的血有一种诡异的甜,弥漫在马车轿厢里,愈发使人惊心。
幸好每次出门带的东西都是齐的,沈婳音开了三次才哆里哆嗦地把藤箱打开,拿出剪子要剪开楚欢的衣裳,可是从来都极稳的手却怎么都停不下剧烈的颤抖。
月麟慌忙握紧沈婳音冰冷得没有体温的手,“姑娘不能怕呀!殿下只能靠姑娘了!姑娘若怕了,殿下怎么办呢!”
谢鸣发疯驱马的鞭声传来,沈婳音手一颤,剪刀掉在了车厢里。
大道理她都懂,可是说得轻松,怎样才能不怕呢?
那一刹那楚欢的眼神反反复复在眼前重现,根本无法叫停。
他是有多狠的心,才能拽着他自己的身体挡下可能致命的一刀?
每一个接手的患者都把命押在她身上,可是从没有人像他,像他一样把命拱手相让。
沈婳音受不起。
她深深地知道那一刀的厉害,也无比清醒医者所能做到的极限。
万一失败呢?
万一救不回他呢?
她不敢想。
沈婳音盯着掉在车厢里的剪刀,拼命试图找回身为医者的自己,双手却完全不受控制。
从没有过的事,沈婳音独立看诊六年,从没像此刻这般没用过。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小手,比她的手更冷,却极稳。
楚欢已缓过了最初的失声,嗓音沉哑:“阿音,别怕,再救我一次,就像在北疆时那样。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