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阿音刚进府时,她就听阿音提起过,只不过当时被她强行忽视掉了。她恨不得,自己完完全全与侯府外的人没有丝毫瓜葛。
沈婳音淡淡地看了婳珠一眼,言简意赅:“消渴症,一种重度并发症很多、寿数难料的病,古往今来没听说过能治愈的,只能尽量拖着命。”
实话实说而已。
婳珠愣住。
沈婳音继续转述,有一丝怅然,“她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陪女儿长大,也再没享受过天伦之乐。”
——侯府中人都知道,音姑娘年少时就随安神医闯江湖去了,近年才回到北疆。
“她说她余生最大的心愿,就是……”
……就是亲生女儿能回到她身边。
后半句沈婳音没法在这里说,婳珠却是听过的。
沉默良久,白夫人没有耐心等待婳珠消化掉这些信息,先行回房了。今日当家主母料理了一件大事,也该休息了。
“哇”的一声,婳珠俯下身呕吐起来。
她这几日食欲不振,晨起也没吃几口东西,吐出来的只是胃液而已。
杨姨娘和洺溪几个又是喊人去请唐大夫、又是抚背顺气,一阵忙乱。
沈婳音道:“此为惊惧过度后的身体反应,补充些易消化的营养流食,睡一觉就好了。”
“我没有惊惧!”婳珠虚弱地低喊,“该惊惧的人是你!”
沈婳音没有虚以委蛇,示意围观的仆婢都散去,给二姑娘留些清净,而后带着自己的仆婢们径自回房去了。就算她邀请婳珠到她的内室歇歇,婳珠也定然不肯,她便也不去做那伪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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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日,沈婳音过得前所未有地清净自在,少了一房的走动,连可可爱爱、吵吵闹闹的小婳棠都没来千霜苑——据说被外祖母家接去小住了。
沈婳音没有关注白夫人如何与六二大师秋后算账,而是全神贯注,把先前定下的行针解毒方子又重新推敲了一遍,以保万无一失。
玉人花这种异族古毒罕见,得沈婳音亲自动手,把零散的古籍记载总结到一起,再与当世的药材进行比对推演。没有任何靠得住的前人经验,只能靠她自己钻研。
严格来说,倒也不算自己闷头钻研,遇到实在拿不准的地方,沈婳音也会向师父飞鸽传书请教。
只是……最近这鸽子往返的时长过分短了,沈婳音不得不怀疑安鹤之就在京畿。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趁夜再招爱鸽一次,去一封信,问问师父到了哪里,若真在洛京,也好过去看望看望,尽尽孝心。
然而这么一发呆,竟把自己发到了暖融融的温水里……
温热包裹的感觉漫过全身,沈婳音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水汽淡淡地氤氲在宽敞的室内,烛光并不明亮,让精巧木架上搭着的衣物看不清颜色。
她正倚坐在齐地凿掘的圆形汤池里,一条手臂搭在高于地面一尺的边台上。
她正在沐浴。
准确地说,是昭王那祖宗正在……沐浴。
沈婳音:“……”
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果然真叫她撞上了这种时候!
“……”
怎么办?
保持不动,等互穿结束?
沈婳音懒懒地坐了好一会儿,无事发生,可水温却不可避免地越降越低。晚间凉,她已经开始觉得冷了。
万一整夜都没穿回去,她不仅得替祖宗着凉,还得泡掉一层皮。
罢了,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沈婳音开始做心理建设。
万幸,祖宗贵为皇子居然不喜人伺候澡浴。
先迅速裹好衣裳,然后出门,叫外面候着的仆从挑灯引路,就能顺利回到昭王的卧房。
规划完美!
可是她支起腿的时候,才发觉身体沉重得难以动弹。
方才以为沉重感是温水环绕所致,这会儿沈婳音才意识到,这种沉重感不是来自外因,而是祖宗自己。
祖宗浑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竟像化了骨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