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还算客气,可多年的积怨被此时的火气一拱,还是从眼角眉梢露了出来。
杨姨娘心道你当然希望他们说出来了,你处心积虑,盼这一刻盼好久了吧?
“夫人,他话里不三不四、没头没脑,弄得好似我买通他们诬陷音姐儿一般,还不知背后想讹咱们什么呢!这等市井恶人,夫人这般出身之人哪里见过?妾从前见得多了,依妾看,狠狠教训一番,叫他们知道自己行几。”
草菅人命之事在前朝随处可见,就算新朝有些新风,这些底层小老百姓对达官显贵的敬畏早已刻在了骨子里。有杨姨娘这番话,小弟子哆嗦得厉害,已经字不成句了。
沈婳音等不下去,由着杨姨娘拖延何时是个头?白夫人又是个讷于言的,一乱起来就不大控得住场面,如此发展下去,吵嚷到中饭也见不了分晓,说不定还会叫巧舌如簧的杨姨娘翻了盘。
沈婳音紧着上前几步,裙裾漫过春风,郑重一礼,插言道:“姨娘,风水之虞直指我千霜苑,阿音正想问问六二大师,当初为何判定我千霜苑阻挡祥瑞,也好为婳珠解开困局。既然今日六二大师又扯到了姨娘身上,那便更要说清楚了,否则阿音日后又该如何面对姨娘呢?”
假如杨姨娘当真问心无愧,这一席话听起来就只是做养女的孝顺罢了。可惜,杨姨娘一点都不清白,这段动听之语便字字诛心。
婳珠颤声道:“他们说的明显是糊涂昏话,阿音好性子不赶客也就罢了,怎么反而帮着外人?”
白夫人立马压下:“音姐儿说得有理,把话说开了,免得下人们回去又说三道四,传出去于我镇北侯府名声不好听。”
说着,她眼尾暗暗扫向沈婳音。
今天这一出,只可能是阿音在背后推动。
府中各房有各房的立场,沈老夫人不管事,孟氏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杨氏一房总不能自己给自己嘴巴,那便只剩阿音了。
早就感觉到这个阿音无法轻易拿捏,没想到做其事来也这般有手段,竟能逼得六二大师反戈一击。扪心自问,白夫人自己在如此仓促的时间里是做不到的。
沈婳音察觉了白夫人的余光,眼眸弯了弯,表示会心而笑。
白夫人的心思便又收了回来。总之阿音与她站在同一阵线上,阿音有能力自保,省的是她白琬的事,也算值得欣慰。
六二大师那边还在与杨姨娘绕着核心话题的外围扯皮,沈婳音唤了一声:“大师?”
轻轻一颠掌心的小石子,窸窣的碎响仿佛一声重鼓,吓得六二大师心肝一颤,也顾不得了,连忙把有的没的一股脑秃噜出来。
原来就在前日,一个大户人家的仆从到卜妄轩去,给出十倍的勘测价钱,唯一的要求就是叫他务必照着定好的勘辞交代。
六二大师没少干这种阴事,一听就明白对方的用意,无非是哪位可怜的小娘子被家里人排挤了而已。
失势者没有能翻出浪花来的,左右报复不到他头上,六二大师跟钱又没仇,一口应承下来。
此大户人家便是镇北侯府,那仆从则是杨姨娘的心腹健奴,今日也正在场。
谁知道这次的冤家小娘子竟不是好惹的,一手点穴功夫死死掐住了他们师徒命脉,竟是位真正的高人。
“一派胡言!放你娘的——”杨姨娘气得浑身乱颤,险些一口粗话喷出来。
白夫人也听得愤然,恨不得马上就叫杨氏滚蛋,忍了忍,仍得装着公道:“此等大事,口说无凭。”
六二大师作揖如啄米,“鄙人深悔为着阿堵物做下错事,杨娘子的三万钱鄙人已交代脚行的兄弟帮忙运回来了,这会儿大约已到了贵府门口,还请娘子查验数额。”
白夫人又是暗喜证据确凿、又是气愤杨氏竟真这般算计阿音,立即差人去看,不多时下人回禀,门外果然有人送来数额不小的铜钱。
这便是板上钉钉了,谁会拿出整整三万钱来构陷一个后宅妇人呢?
沈婳音提议将三万钱拉进后院来,大伙瞧个分明,也好真相大白。白夫人亦觉有理,即刻叫人去办。
婳珠的脸色立马变得精彩纷呈。
原本她这些天都卧床静养,更把身子骨躺得软了,今日是为了看沈婳音的笑话才专程出岫玉馆的,这会儿心虚体虚交加,心如擂鼓,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她这么些年都是被捧在手掌心的,从不需讨好、买通谁来替自己办事,这回的计谋还是被沈婳音逼出的头一遭,面皮薄着呢,这会儿就像被当众扒下一层皮来,难堪到无法呼吸。
若非顶在前面的是杨姨娘、被揭穿的也是杨姨娘,婳珠恐已当场昏死过去。
杨姨娘还在与六二大师争得脸红脖子粗,婳珠在旁不吭声反倒渐渐看明白了——一直在推动进展的,根本不是不善言辞的白氏,而是沈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