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染一直安安生生的坐在寒水斋里,她什么也没干,在书案边脊背笔直,景央陪在她身边,亦是静默不语,她们在等一个消息。
日暮时分,萧琢迎着落日余晖推开房门,谢染第一时间站起来,明眸紧盯着萧琢。
萧琢笑了笑,温柔细语:“南枝,崔则入狱了。“
这几年里,有一些害过谢家的人都被谢染送入黄泉路,她也会一时痛快,可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这般如释重负,给他们谢氏泼脏水,让谢氏连覆灭都带着冤屈的人终于死了,就算出于形势她没有办法在现在为谢氏平冤,崔则死了,她也非常的快意。
明明是很高兴的,谢染泪意还是忍不住上来,要是阿爹阿娘还在,就可以亲眼看着仇人受到惩罚了。
谢染死死咬住下唇,她有些急躁的奔去景央身边,膝盖碰到了也不觉得疼,“景央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谢家最大的仇人之一,很快就会下地狱赎罪了!”
她近乎癫狂,明明笑着说话,白皙的面庞上却满是泪痕,她到底有多委屈,在这里的两个人都知道,萧琢含着笑意的眼中水光微泛,他默默转身退了出去,把房门带上后坐在梨花树下,里面的哭泣的抽噎也能听的清楚。
景央不知道怎么说好,她和谢染抱着,抵在她肩头的下巴抖动的厉害,谢家灭门的那一日,谢氏家主已在宫内伏诛,府里的姨娘自刎殉情,下人全部斩首,若非范阳卢氏顶着死罪苦苦哀求,不惜在宣政殿内撞柱明志,谢家的一众子女也活不下来。
无论是谢染还是景央,都记得那遍地鲜血,满宅死尸,就是这样,一项项的污名还要扣在谢氏头上,这其中,崔则,崔道衍,萧临渊,都是凶手。
这也是谢染在绝路上奔向萧琢的原因,她动不了萧临渊,那就让萧琢来,同样的,萧琢要除崔氏却又不够了解,探知不了内情,曾经与崔家交好的谢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互惠互利,这就是他们最初在一起的目的。
崔则入狱,事情极大的反转,长安城内议论纷纷,崔道衍回府之后脸色铁青,他总是放心崔则,足智多谋也够狠心,哪承想会在这里栽了个大跟头,他早就说过那女子要不得,崔则属实是给自己埋下祸根。
崔道衍眉心作痛,不管怎么样,他得让崔则活下来。
刚刚和离吊儿郎当的崔襄过来后,一听崔道衍的意图就不高兴了:“阿爹你就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表叔下狱证据确凿,为了救他趟这浑水不值当,平白坏了崔氏的名声。”
“你给我住嘴,崔家的名声就是叫你给祸害完了!”崔道衍指着他的鼻子骂:“崔氏繁衍至今,还余几个英才?但凡是你出息一些,不跟个废物一样,我也不必寄希望于崔则,要是少了他,日后崔氏将更加艰难,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滚!”
好生发泄了一番,崔道衍一阵胸闷气短,待到调息好之后才入宫去见萧临渊。
翌日,朝会之上,萧临渊就跟失忆了一样,对崔则的事闭口不谈,萧琢看向他的眼神凉意森森,这就是皇帝,不喜欢的臣子可以污蔑杀害,自己的爪牙哪怕犯下死罪也可以容后在议,标准还真是多样。
他不提,也没有人去提这件事,所有人都在装傻充愣,王弘还在家里修养,连琅琊王氏也好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缄口不言。
多虚伪啊,将帝王心思猜的透彻,就这样下去。
萧琢眼睫微颤,既然如此,他和谢染可以做的更极端一点了。
天牢之内,谢染与大理寺卿并肩站着,他们刚送了唐夫人进去,再等一等,就该给崔则定罪了。
大理寺卿年过六十,头发胡须白花花一片,他也算是个励志人物,从毫无背景的寒门学子到位居三品的大理寺卿,在一众权贵中杀出一条血路,着实不容易。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有些惆怅,“一晃又是五六年过去了,老夫从未想过,过了许久,还有人记挂着陈郡谢氏,想要还谢氏一个公道,谢娘子,你有心了。”
谢染莞尔,现在在大理寺卿这里,她是受过谢氏恩惠的人,蛰伏数年,就为了替谢氏平反。
“今日,就要辛苦方寺卿了,有劳。”谢染微微屈身,大理寺卿连忙扶她:“使不得!本就是老夫有愧谢氏仁义,今日种种便是赎罪,崔则案定下后,若是陛下仁厚,我便辞官归乡,若是追究到底,总归我活了这么些年头,也够了。”
须臾数年,迟来的公道,必须补上。
牢房内,唐夫人微微仰视着崔则,他素来喜好干净,如今也满身脏污,血肉分离了。
崔则没什么表情,外人都说他阴鸷森寒的模样刻入了骨子里,对着唐夫人,却从未显露出半分。
“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他缓缓地问,短短几个字,开口也牵连着伤口疼痛。
一声嗤笑先袭来。
“对我好?害死我夫君,让我家破人亡,被你囚禁了几千个日夜,不见天日,还时不时的要被你威胁,你觉得这是对我好?”唐夫人满面嘲讽,她忍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亲手送崔则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