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芙握住她手道:“别把话说得太重,原是我看不惯她蛮横无礼,行侠仗义罢了。走,咱们品茶去——我偷撬了我二哥一块儿好茶饼带进来的,你想不想尝尝?”
日光透过阁窗外树影柔柔投在殿内,苏筱云含羞微笑道:“我听姐姐的。”
那厢东阁里,唐书雁听见她们这一番言语,却是摇头叹气。林芙如此这般讽了乔蓉一通,乔蓉果然回来就闹开了,跟她又是抱怨又是诉苦,搅得人不安生,只得借口更衣,溜出殿外清净清净。
岂料刚出殿门溜达了一阵子,就碰上檀溪姑姑奉了太后旨意前来,忙喊了众人一同出来听旨。
檀溪姑姑与众人见过礼,便传了太后口谕:
“……自明日起,诸位贵女应每日卯时起身,诵读宫中宫训,晨间则行早课,午后侍奉于寿安殿。早课宫训,每月皆需考较一次……诸位自当勤谨勤勉,不得生误。”
宣告毕了,众人不敢有违,皆恭敬送檀溪姑姑走了。可甫一等她出了纹锦殿,乔蓉便第一个嘟囔起来:“每日卯时起身,也太早了些!我平日在家,不到巳时是不会起身的。”
唐书雁劝解道:“姐姐切莫再说这个了。以后每日巳时,我们已经在行早课了。姐姐这习惯可要好好改过来才是。”
乔蓉道:“早课是什么?这宫训又是什么?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林芙叹气道:“早课只怕是太后专门给咱们安排的。这宫训我倒是有所听闻,据说,是历代皇后娘娘们着人编撰,以训诫后宫德行的。”
乔蓉喜道:“那不是给后妃们看的吗!难道,咱们进宫是为了嫁与皇上为妃?那可真不枉我每日卯时起身的辛苦了。”
林芙挑挑眉尖儿,道:“这宫训,不光后妃们要看,是各处贵府女眷都要看的。你难道从未听说过?”
唐书雁笑道:“乔大人自然是要督促姐姐看的。只不过,姐姐并不放在心上罢了。那日我去姐姐家,还见那宫训放在角落里吃灰呢。”
乔蓉恼羞道:“要你多嘴!看了又怎样,难道将宫训倒背如流,就能做后妃吗?你们一个个的,可真是痴心妄想。”
林芙反唇道:“我们可没说什么,是你自己想要当后妃的,怎么还赖上我们了。”
唐书雁掩着嘴笑。乔蓉气急败坏,又说不过林芙,只得气冲冲走了。苏筱云便过来扯了扯林芙衣袖,轻声道:“姐姐,你跟我来。”
林芙道:“怎么?”一边便跟她进了西阁。只见苏筱云将窗帘子都掩上,见外头无人,才悄悄从席枕下抽出封家书来,要打开与林芙看。
林芙摁住了她的手:“妹妹家信,我怎可随意瞧呢。”
苏筱云道:“无妨,不过是我兄长的一些嘱咐。我见姐姐与那乔蓉间越发针锋相对,便想将此信与姐姐看看。”
说着,将那信纸展开。只见一手清隽好字落在上头,林芙不禁拍掌道:“好字!不愧是天子跟前第一门生!”
苏筱云道:“姐姐快看这里。”她指着一处:“……妹请谨记,宫中人多事杂,行事当先明哲保身。你我本出身贫寒,做好自己本分即可,不要刻意去攀附高枝,以免来日登高跌重……切记藏拙为第一要紧事,不要出头。切记,切记。”
林芙接了那信细细默读。这些话,临行前,爹爹兄长也是嘱咐过她的。因知她性子,还特意啰嗦了好几遍。自己终究还是有些给忘了。幸而又有苏筱云一番提醒。
林芙道:“好妹妹,我懂你的心意了。你怕我过分与那乔蓉做对,来日吃亏对不对?”
苏筱云点头道:“乔家势大,我知姐姐家世也不差。可乔蓉这性子,迟早要闯出大祸来,姐姐千万要离她远些。”
林芙笑道:“想不到你平日里不爱说话,开口时也如此有见地。实不瞒你,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总见她猖狂,就管不住这嘴。”
苏筱云低头道:“姐姐有家世撑腰,又有父兄宠爱,自然不必处处思虑小心。我、我只是,我与哥哥谨小慎微惯了。今日这信,我也是多此一举,姐姐请不要怪我。”
林芙握住她手道:“怎会!好妹妹,我真的很开心有你在旁劝诫我。往后的路还长,咱们也要相互扶持才是。”
苏筱云笑了:“是了,我都听姐姐的。”
是夜,这纹锦殿中,四人中除了乔蓉,皆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白日里乔蓉那一番“后妃”的议论,将众人心思皆都勾起了。
细想来,照太后这个“调”“教”的架势,想来她们四人进宫,不只是为侍奉太后那么简单——宫中虽暂无皇后,但以关昭妃为首嫔御众多,哪轮得上她们几个外女来侍奉。多半是为给皇上选侍新人了。
有人想明白了这一点,开始思虑自己能有几分成算,去争一争那后妃之位;也有人害怕登高跌重,记得要安守本分;也有人多希望,这一切只是大梦一场——也只有乔蓉,竟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