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蓉下巴一扬,见那西阁窗下有树,不如东阁那边采光好,便高傲道:“我先挑——我住东阁。唐书雁,你随我一起住。”
唐书雁道:“好。”
林芙也不计较,微微一笑,道:“那我便住西阁罢——你是苏筱云吧,咱们同住可好?”
那姑娘自从进宫,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行动举止也甚是腼腆,不似旁的三人大方。穿着打扮也最是素约。闻言羞赧一笑,微微点头道:“能与林姐姐同住,自然好的。”
林芙见她娇柔羞怯,不觉心中怜爱,拉她手道:“我也高兴的。你可能不知道,我与你兄长曾有过一面之交呢!当时竟不知他有个如此惹人疼的妹妹。”
苏筱云脸颊绯红,抿嘴一笑。那乔蓉这才正经将苏筱云看了一眼,道:“她兄长是哪位?”
苏筱云道:“承蒙姐姐关心,家兄位居吏部侍郎,还需仰仗姐姐祖父宰辅大人关照。”
乔蓉一想,道:“哦。”便不再过问——在她眼里,那年纪轻轻的吏部侍郎不算权臣,他妹自然也不值得她屈尊结交。便叫了唐书雁一同往东阁去了。
林芙便与苏筱云同去了西阁,将贴身衣裳物件儿收拾一番,便渐渐熟络了,更是彼此都心生好感。
玉容姑姑叫她们休整到午后,于酉时吩咐她们换了宫装,要上寿安殿为太后请安侍膳。
那宫装皆是一水儿的天水碧,再腰间系了玉色宫绦,钗环珠饰皆为玉银,浑身不见半点金——简却不朴,素而婉约。先前这四人或娇横,或端庄,或卑怯,如今竟成了一般模样,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苏筱云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衣裳,抚着那袖上银丝花绣默默惊叹。那乔蓉自觉失了她比旁人艳丽的好处,面上有些不快。而唐书雁本就举止端秀,这身衣裳更衬得她清丽些。林芙则仔细收了素日玩闹的心,沉声敛容,倒也有模有样。
又是玉容姑姑引了她们前去寿安殿。彼时已近黄昏,有宫女将长长回廊内宫灯渐次点亮,虽还盖不过落日余晖,却在廊下湖水中辉映成趣。
可惜四人各怀神思,并无心赏玩,只默然趋步,走了半晌,便到了寿安殿。
这寿安殿乃太后日常所居,自与别殿不同,连那飞檐走瓦、一草一木皆是庄严做派。殿后有一钟楼。四人到时,恰逢那大钟鸣响,轰然隆然,响彻重华宫。
几人皆吓了一跳。玉容姑姑笑道:“太后礼佛,每日卯时、午时、近戌时皆要鸣钟念佛。现下不巧,太后正不得空,你们先阶下站候着罢。”
说罢,玉容姑姑便自行礼退了。独余四人站在寿安殿前一株山玉兰树下,不知所措。
乔蓉见那殿门前站了四位看门宫女,便要上前寻求通报,被唐书雁和林芙一把拉回,于是瞪眼道:“干嘛!”
林芙道:“太后正在礼佛,此时上前,可不是大不敬!”
乔蓉道:“是太后先叫我们来这寿安殿的,我们来了,她又不开门,这算什么!”
唐书雁道:“姐姐小声些,被上头人听见了,咱们得吃不了兜着走。”说罢朝那几个看门宫女努了努嘴。到底是太后跟前儿的,妆容皆比外头宫女儿更素贵些,一看便知身份不同。
乔蓉撇嘴道:“不过几个宫女儿,我还怕她们告状不成!”
唐书雁欲言又止,林芙心内叹气,连连摇头。这时那苏筱云受了惊惧般扯了下林芙衣袖,小小声道:“姐姐!”
一看,那几个宫女正掀了门帘子,一男子正打从里头出来,乌泱泱一堆人后头跟着。几人吃了一惊,躲避不及,只得赶紧退到身后树荫下,一个个咬紧牙关垂首站好了。
乔蓉悄声道:“啊,太后宫里怎会有个男人啊?她不是正在礼佛吗?”
林芙忍无可忍,心道废话,能如此出入太后宫中的男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也是她四个运气不好,毫无准备便撞上了这,也不知那玉容姑姑是不是故意如此安排她们的。
埋怨归埋怨,她倒是对这位日后的夫君还挺好奇,也不知他样貌如何,性情又如何?
林芙万不敢有大动作,只敢将眼睛努力瞥一瞥。可惜只能闻见一股淡苦而寒的沉水香气味渐渐缭绕过来。紧接着,一双绣了蟒爪的玄色鹿皮靴正从眼前踏过。林芙心中一动,只听一旁乔蓉抢先道:
“臣女乔蓉,见过皇上!”
那靴子顿时停住,一时周围寂静无声。半晌,只听一个沉悠悠的声音不经心道:
“你便是乔傅年的孙女儿?”
乔蓉大喜,急忙抬头道:“正是,臣女——”
乔蓉登时噎住。其余三人抬头去看时,只见她对着行礼说话的,哪里是皇帝,只是位穿了蟒袍的大太监。而真正的皇帝,正站在那大太监背后,居高临下于华盖下负手看着她们。
皇帝一身龙纹玄袍,玉簪带发,不说话时真堪称琼姿玉立。可一开口,便叫人心里堵得慌:“乔傅年一世功勋,是如何教出了你这个莽撞无礼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