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百姓称为北淮英雄的季将军叛了。
或者说,是先帝说他叛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但对于十二岁的慕宁来说,这件事与她并没有关系。
但正是此事发生后,她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糟。
慕宁外祖家孙家与季家为世交。
彼时,慕宁的舅舅孙里岸官拜大理寺少卿,与刑部共同审理季将军反叛案。
孙里岸和季将军一同长大,深知季将军不会叛国,为了证明季将军的清白,他在暗中搜集证据。
可皇帝发了话,就算净白如雪,依然会被人指说成黑的。
孙里岸没能救下季将军,并且被人告发。
之后,季将军丢了性命,孙里岸丢了官。
自此,原本与孙家交好之人皆避之不及,慕诚溢亦是如此。
其实以当时那样的情况,他这般做虽显得不近人情,但也无可厚非。
毕竟自保是人的本能。
是以,慕夫人孙惟情虽然心有芥蒂,却没有为此和慕诚溢闹。
只是娘家出了事,心中郁结,她为此生了病,久久不见好。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表面的和谐破碎。
慕诚溢不仅没有陪伴在孙惟情身边,还时常因一些琐事同她争吵,连带着看慕宁处处不顺眼,时时责骂之。
慕宁表现得越淡定,越无所谓,他便骂得越凶狠,有时还会上手。
孙惟情只当是因为自己拖累了慕府,让慕诚溢不开心了。
她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一边为兄长操心,另一边还想着讨好慕诚溢。
她企盼着这段艰难的时光过去,她还能重获从前的美好。
然而慕诚溢亲自撕碎了她的最后一点希望。
元日过年,他把养在外头的外室,堂而皇之地带回了府中。
然后孙惟情才发现,慕诚溢还有两个孩子。
是比慕宁大一岁的双生兄妹。
她也是这才知晓,她原本想要给慕宁请师傅的钱,都被慕诚溢花在了外室身上。
孙惟情连连受打击,自此一病不起,成日与床榻药石缠绵。
可郑氏不满足,她给了孙惟情致命一击。
那时候,孙惟情在府中失势,所有下人都巴结着新来的姨娘。
十三岁的慕宁,独自承担起了照顾母亲的责任。
她记得十分清楚,那日她去给母亲送药,在门外听到的一切。
郑氏是普通农户出身,但在慕诚溢的包养下,她的行为举止,面容身段都端得一派优雅。
她俯视着满脸病容的孙惟情,笑得极为温婉。
而她之后的那些话,却像是在毒水中浸润过一般,字字诛心。
“慕郎心善,不愿告诉夫人真相,但有些事,总要让夫人明白的。”
“夫人其实不用因为我的存在感到生气。原本就不是我插足夫人与慕郎,而是夫人插进了我们之中。我与慕郎自幼相识,早已定下终生之约,只是没想到,他进京谋前程会遇到夫人你。”
“夫人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出身,否则慕郎也不会同你成亲。说起来,当初还是我劝的慕郎,让他委屈一下,娶了夫人。这样一来,有了孙家的提携,慕郎的官途便会轻松许多。”
“只是没想到,夫人自作多情,当真以为慕郎是喜欢你的呢。我和慕郎从未分开过,你们成亲的前一天,他已在外院同我拜了堂。”
“夫人以为,自己为何那么久才怀有身孕?那是因为慕郎答应了我,他的第一个孩子,一定是由我所出。所以啊,夫人以为的那些补药,其实不过是避子汤。”
郑氏一句又一句尖锐的话语,让孙惟情惊骇不已。
可郑氏仍不打算放过她。
“再告诉夫人一件事。慕郎早已厌烦了看孙大人的脸色,所以这才找了机会一跃翻身。不日,慕郎便要提任为刑部尚书了呢。”
听完此言,孙惟情先是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瞪向郑氏。
是慕诚溢告发的孙里岸!
郑氏看到孙惟情的神色后,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
一打开门,就见到了端着药碗的慕宁。
她轻笑一声,对于她听到与否并不在意。
待郑氏走后,慕宁进了屋。
孙惟情察觉到动静,微微偏头。
只是这侧头的小动作,便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
方才面对郑氏,孙惟情咬着牙未说一字,这时见到慕宁,才气若游虚地道:“宁儿,我可怜的孩子。”
慕宁闻言,猛地一怔。
随后她放下了碗,去握住孙惟情没有力气抬起的手。
她平静地看着孙惟情,扯出一个笑容来,“娘,您不用担心我,我会去找舅舅,我会好好的。”
孙惟情亦笑道:“好孩子。”
这是孙惟情对慕宁说的最后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