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宁没想到孙里岸会破了酒戒。
也没想到,孙里岸不如她以为的那样不喜晏景。
孙里岸是先帝卸磨后杀的其中一头驴。
是以,他对先帝怀有满腔怨恨,连带着皇室一并有意见。
但是新帝作为,他挑不出毛病来,檀王行径,他大多也赞同欣赏。
因此他心中对这二人的评价,总是褒多过贬。
此外,晏景如今的母亲,是昭太妃。
昭太妃的母家与孙家是世交。
她还在闺阁中时,与孙家常有来往,与慕宁的母亲是手帕交。
昭太妃自己没有孩子,名下只有一个晏景。
昭太妃把晏景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抚养,因而于孙里岸而言,晏景不仅是先帝子嗣,更是好友之子。
因这一点,他并非不欢迎晏景登门做客,即便心中有一丝介怀。
而那点儿不起眼的芥蒂,也在晏景一口一个“世伯”的亲昵称呼下,化为了虚无。
与晏景寒暄过后,孙里岸向慕宁自夸:“你瞧,我就说我看人不会差吧!”
慕宁敷衍地笑了笑,沉默不语,不想说出违心的话来。
之后孙里岸便让人准备了饭菜,并搬出珍藏的酒,不顾劝阻,非要和晏景痛快喝一场。
于是便有了醉酒抱缸,大呼贤侄的那一幕。
晏景还是头一回见人喝醉成这样。
他问慕宁:“世伯一向如此?”
慕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今日算好的了。”
她今日对晏景说了不少诓骗的话,唯有一句真得不能再真。
孙里岸身在官场时,人缘不太好。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列举孙里岸从前的种种事迹。
“在京城时,舅舅曾抱着狗喊光禄寺少卿的名字,还拍着狗屁股,说那位的脸变光滑了,惹得狗和那位追杀了他一夜。
有一次,他去湖里捉龟,险些被淹死,被明威将军救了上来。被救后,他戳着龟壳,一会儿叫着儿子,一会儿喊着将军的名字,非要让龟儿子把脑袋从壳中钻出来。
还有一次,他去少府少监府中做客,喝醉了酒,非要钓鱼,少监不知他的事迹,真给他找来了鱼竿,可他要鱼竿还不够,还嚷嚷着没有鱼。于是少监一家子,给他扮了一晚上的鱼……”
晏景:……
他总算知道,为何朝中官员提到孙里岸时,都会面如土色了。
这厢二人说着话,赵跃梦慌张地去堵孙里岸的嘴。
晏景见状,拔步上前,助她去扶孙里岸,并温声哄道:“世伯,您瞧清楚了,小侄在这里。您先起来,再在地上蹲着,会加重腰伤的。”
孙里岸虽然喝得脑子迷糊,晏景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中。
他终于寻对了目标。
他一把抱住晏景,酒气熏天道:“贤侄啊,比起我家臭小子,还是你招人疼,也就比我们家宁儿稍逊那么一点点。”
他掐着手指比划着,又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酒气全扑到了晏景的脸上。
赵跃梦胆战心惊地向晏景看去,深怕他一个不悦,把方才的账一起算了。
可晏景温和依旧,“宁儿的确招人疼。”
听到这暌违三年的称呼,招人疼的慕宁浑身一颤。
随后她当作没听见似的,低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边,孙里岸得到附和,喜不自胜,继续抱着晏景念叨。
“可不是!我们宁儿漂亮又性子好,关键的是坚强!我同你细细说说啊……”
慕宁听到最后一句话,脑仁子便疼。
醉酒的孙里岸,有三大毛病。
第一,不识人,不认物。
第二,话多唠叨,被他开了个话头,便少不得说上三四个时辰。
慕宁可不想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中,一直听孙里岸谈论她的事。
她向赵跃梦使了眼色,想要强行拽走他。
可孙里岸跟只猫似的,机警得很。
他察觉到危险,灵巧地躲到了晏景身后。
“你们别打扰我和贤侄聊天!我夸夸自家外甥女而已,贤侄可喜欢听了,是不是,贤侄?”
晏景笑得如沐春风,“世伯说的对,我喜欢。”
慕宁诧异地看向晏景。
不愧是世人称颂的檀王殿下,竟然对一个酒鬼,也能有这等耐心。
果然三年的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
晏景察觉到慕宁的视线,亦向她望来。
四目交接,慕宁的心猛地一跳,而后略带狼狈地移开目光。
晏景眸色暗沉,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孙里岸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二人之间瞬时的风云涌动。
他继续方才的话题,回忆起过往来。
“贤侄,你不知道啊,三年前,我们离开京城,一路奔波。原是想着寻些买卖来做,但那时候我不懂得做生意,家财散尽,还被骗得购买了几车布匹。到栖州的时候,我们可以说是除了无用的布外,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