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记乃栖州最大的成衣铺。
能在这一方州地做至拔尖,这袁记的掌柜自然精明过人。
此时这位精明的袁掌柜,正苦苦等候在后门。
他那双匿在厚实肉下的狭细眼睛,往日都斥着算计,此时却满是期待和焦灼。
直到看到几道身影经过拐角处,他睁大了眼睛,喜道:“慕姑娘哟,我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向来者跑去,展现出了出生至今,最为矫健灵巧的跑姿。
若非最后险些摔倒,说不定还能换来几下掌声。
为首的少女及时扶住了他。
袁掌柜的视线顺着她的纤纤玉手向上而去,落在了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
少女唇不点口脂却红如冬梅,香腮未上妆粉却如玉胜雪,螓首蛾眉,梨涡浅浅,俨然出尘的仙子之姿。
只可惜这仙子落了凡尘,也不得不为生计奔波。
见袁掌柜站稳后,慕宁吩咐丫鬟:“惜兰,把图给袁掌柜。”
她一开口,声音轻柔,宛若春风拂耳。
惜兰喏了一声,将几张卷在一起的纸,交给了袁掌柜。
袁掌柜迫不及待地展开看了起来。
随着哗哗几声翻纸声过后,他面露激动,脸上的肉像水袋似的抖了几抖。
“难怪这一回花了整两个月,慕姑娘这次绘的衣样,定能大赚一笔。”
惜兰对他的措辞略有不满,“我家小姐的手笔,什么时候没让袁掌柜赚钱了?”
袁掌柜平日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可被惜兰一个丫鬟说了,倒也不恼不燥。
“惜兰姑娘说得对,慕姑娘一直都是我的摇钱树。”
两年前,十四岁的慕宁来到铺中。
见到袁掌柜,她开门见山:“三个月内,我会助你提升五成利润。”
那样娇小的身子,和软糯的嗓音,却掺着浑厚中气。
第一印象给人的反差太大,以至于瞧多了人的袁掌柜,都愣了一愣。
慕宁趁他出声,又将两张绘了衣样的纸,拍到他的面前。
“掌柜可以先依此制几件试试,若是卖得好,我今后都给你绘衣样。只是,我绘的衣样,必须由我家的布料制,且卖出的衣裳,我要收两成利润。”
这还是袁老板头一次见有人这样同他谈生意。
他来了兴趣,看着娇弱的姑娘,抱着玩笑的心态问:“那若是卖得不好呢?”
慕宁回得干脆:“这不可能。”
许是看小姑娘模样俏,当日客户又少,袁掌柜难得有了耐心。
他俯首往纸上看去,不过几眼,他便做了决定。
“好,我就给你个机会。”
正是那次机会,助袁记迅速成为了栖州最大的成衣铺。
回忆过往后,袁掌柜有些好奇:“两年前慕姑娘来找我时,为何那么有把握?”
慕宁讳莫如深地一笑,端得一派高深莫测。
到底是做惯了生意的聪明人,见慕宁缄默不答,袁掌柜便知晓了她的心思。
他立马略过了这茬,又寒暄了几句后,唤人来接了三车的布料,付给她布料钱以及上月的分成。
慕宁收了钱就离开了。
待袁掌柜已瞧不见他们的身影,惜兰问道:“小姐,我也想知道,你当初哪儿来的把握?”
慕宁嫣然一笑,“我只是让他觉得我有把握而已。”
慕宁说到这儿,由衷地感谢娘亲,给她生了这样无害的一副皮相。
即便是袁掌柜那样阅人无数的人精,也没瞧出来,当年的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当年的她唯一有把握的,只有对栖州的了解。
栖州原是异国领土,被北淮季将军打下,收归没几年,穿衣打扮还存有旧国痕迹。
本地官员为尽快融入北淮朝廷,从衣着住行、言行举止,样样都向北淮贴合,其中最是推崇京城盛行事物。
只是这栖州与京城山遥路远,了解受限,又少有京城人来此,他们学也只学了个皮毛。
而慕宁正是为数不多,从京城远道而来的人。
且因家中关系,她熟悉锦衣世家,就连朱门宫廷的贵人喜好,也能摸准个七八。
因此,慕宁所绘的衣样被冠上“京城”二字,轻轻松松便让栖州的官员和富人掏了腰包。
再加上“后宫”二字,就将他们家眷的份一起拿下。
即便是涨一涨价,他们也趋之若鹜。
惜兰听完,心有余悸,“若当时不成,那怎么办?布料都做了衣裳,卖不出去,我们岂不是一无所有?”
慕宁风轻云淡地道:“我没想过不成该怎么办。”
不去想着后路,便能一路向前,不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惜兰闻言,心生佩服。
她家小姐虽看似娇柔,却有着与面容不匹配的果决。
她正欲将这份夸赞诉之于口,鼻尖忽然落下一滴水来。
抬头一瞧,便见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此时已乌云密布。
慕宁到栖州这两年来,已然习惯了栖州的风土人情,唯有两点,她到现在都不能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