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公文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昨夜他抱着早点处理完也许就能有时间跟于莳多说几句话的心,彻夜处理公文,直到今日中午也总共只有清晨练武前,在罗汉床上靠的那一个时辰而已。
若不是梁驰一语点醒,他还沉浸在公务中,完全忽略了形象问题。
刘珵飞速批阅了最后两份公文,然后奔回自己的寝殿,一把拉开遮在木雕铜镜上的帘布,凑近自照。
胡渣冒了出来,眼下泛着青黑,好在眼睛中的红丝不太明显,眼神还算清明。
松了一口气,他仰躺在架子床上,双手张开,整个人呈大字形。
时局微妙,安王谈到皇帝时,已经许久不称他为“父皇”,足可见父子情谊的消耗。
虽然还有父王在前,但对刘珵来说,暗流涌动的纷争亦给他带去了无形的压力。
还有不到两个月他就要及冠,意味着他身已成年,更该独当一面。因此这种压力无人可说,唯有自我消化。
他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摒弃杂念,希望补眠之后自己能看着更精神些。
*
“娘!”安宁翁主甩开身后的婢女,找到正在练箭的安王妃,凑到她跟前,神神秘秘地问,“娘,我方才遇到哥哥,说马上要出府,他要干什么去?”
还挑了件刚做的新衣穿,头发梳地一丝不苟,一看就不是去干什么正经事。
“说是有事。”安王妃没想太多。
“他先用过晚膳了?”
安王妃射出一箭,看向身旁的女儿,奇怪道:“不知道,怎么了?”
安宁翁主眨巴着眼睛,见安王妃伸手从箭筒里又拿出一支箭,张弓欲射,想到那天她提议派人跟踪刘珵却被安王妃干脆拒绝的情景,她眼珠咕噜转一圈,自己拿了主意。
“没什么,就是要用晚膳了,您早点回来,我已经饿了!”
“嗖——噗。”羽箭离弦,正中靶心。
“知道了,娘一会儿就来,这天热的,瞧瞧你这一脸的汗,快回去等着吧。”
“是。”安宁翁主回到寝殿,招来婢女耳语几句。
婢女迟疑:“王妃上次不是说不准……”
安宁翁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别管这个了,快去!”
于是,刘珵走到一半,就感觉到有人跟踪他。
他不动声色地绕过一个街角,用余光确认了那鬼鬼祟祟的人是个五短身材,穿的是普通的靛蓝色裋褐。
他拐进一家生意红火的酒楼,一步两级地上了二楼,给跟在身后的王十四和梁驰递了个眼神,坐在能看见楼下楼梯入口的地方,状似无意地接过小二倒的茶。
王十四隐于墙角,接到落座窗边的梁驰“就这一个,人已进店”的手势,跨出窗口,踏在一楼房檐上,一跃而下,冲进酒楼,瞬间拿下了那个还在犹豫要不要上楼的跟踪者。
听见楼下客人们的惊呼声,刘珵给小二抛了一块碎银,领着梁驰下楼。
无意引起围观,他让梁驰对掌柜举了块腰牌,然后示意王十四将被卸了下巴、反剪双手的人拖到酒楼后厨外的细长小路上。
本以为费心也问不出什么,谁知他刚将匕首从袖子里滑出,还没来得及贴上这跟踪者的脖子,跟踪者就不断地呜呜出声,脸都涨得通红。
梁驰上前检查了一番跟踪者的口腔:“公子,没有毒。”
“嗯。”这是让梁驰把他的下巴按回去的意思。
跟踪者疼得双眼飙泪,刚要哭嚎,被刘珵冷箭一般的眼神击中,出口的声音立刻压低:“世、世子饶命,奴婢、奴婢冤枉!”
刘珵皱眉,这竟然是个内官。
看他沉默,内官继续求饶:“世、世子,是翁、翁主叫我来、来的。”
“她?”刘珵套好匕首盖子,塞回自己的衣袖里,“她要跟踪我干什么?”
“翁主说、说要我看清您去了哪里。”
“就这样?”
“还、还有!翁主说,说特、特别是进了哪家院子,是不是见了位姑、姑娘。”
刘珵无语望天,摆了摆手,让王十四放了他。
“你回去告诉她,有问题等我回府了直接来问我,不准再搞这种小把戏。”
内官朝他磕头,逃也似地跑走了。
被这一出戏耽搁,刘珵敲开于莳家的门时,天色已经略显晦暗。
“抱歉,让你久等了。”
于莳混不在意,拉开两扇院门招呼三人进来,玩笑道:“这回你想坐哪?”
“……”
刘珵果然如她所料一时语塞,两位侍从跟在他身后,纷纷窃喜。
“好啦,不跟你说笑了,厨房我灯都点上了,进来吧。”
桌上已经摆好了四人的碗筷,她端上刚切好的白斩鸡和蘸料,倒了三杯酸梅汤,叫他们先吃起来。
“要帮忙吗?”冷不丁地,刘珵冒出来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