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确实已经接到圣旨。
皇帝的决心下得出乎意料的快,就在刘珵得知他有意立太孙的第二天,京城就派出传旨内官,快马加鞭,不过两日就将圣旨送到。
安王早有心理准备,带领王府众人跪迎,而刘珵跪立在地接旨,听见“立皇长孙刘珉为太孙,暂代朝政”一句时,恰当地露出惊愕神色,眼光瞄向不动如山的父亲。
安王假意瞪眼警告刘珵,随着“卿此——”二字落下,他首先拜服,恭敬道:“儿臣遵旨。”
传旨内官将安王府所有人的面色尽收眼底,不冷不热地警示了几句,婉拒安王妃接风摆宴的邀请,躬身向安王拜别,然后领着一同来传旨的内官和禁军径直奔出东平城,快马回京复命。
安宁翁主虽然年纪小,但看母亲凝重的神色,也知事关重大,不等父母兄长有所表示,主动告退回房。
安王的目光紧盯传旨一干人等离去的方向,直至他们的身影变得比蚂蚁还小,再看不清,才一言不发地往书房走去。
刘珵跟在他身后进书房,待安王坐在案前,刚要开口,便听到母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二人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若不是陛下派人传旨,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刘珵被母亲冰冷的语气骇得一激灵,因为这是他甚少真的动气的母亲发大火的前兆。
他讷讷开口:“娘,我……”
安王妃冷眼瞥他:“我问你了吗?”
刘珵立时噤若寒蝉,向父亲投去同情的眼神。
安王双手掩面,长叹一口气,对上发妻如炬的目光,并不辩解,只是承认:“我确实知道了。”
“那你作甚瞒我!”
“大约半月前,京里的暗探传信告知我陛下染疾,故有此传言,两天后,四哥也派人与我说了此事。”安王站起身,牵过王妃的手,拉她往罗汉床上坐,“但那时还只是传言。”
刘珵见父母似乎要促膝长谈,正准备告退、过后再来,但被安王抬手制止,只好作罢。
“传言你就能瞒着我这么些天了?”二人双手交叠,放在小案上,安王妃想将手抽出,没有抽动。
“一来,传言未必是真,下面的人揣摩圣意时出了岔子也是有的,我们若是为此有过多反应,只怕陛下要多心。” 安王语速不快,一字一句平和地道出,“二来,看你那些天为出门游猎而高兴,后来又操心珵儿的事,即便传言是真,没真正发生以前,告诉你也是徒增烦忧。”
安王妃赌气不看他,但竖起的眉毛到底渐渐放平。
“行云,我无意欺瞒你,可这些年为了我,你困在安藩,已经不如年轻时潇洒恣意,烦心事还是能少则少罢。”安王捏了捏她的手指,平静的语气里隐隐带一些无可奈何的失落。
“我从未怨过这个……这么大的事,你和该让我知道。”她顿了顿,看向刘珵,“你小子又是几时知道的?”
刘珵听到父亲的话,有一瞬间的怔愣,又闻母亲语气缓和,发紧的头皮松了松:“回东平之后父王知会我的。”
“你也别怨他,他如今将要及冠,政事方面,谨慎些总是好的。”安王语带欣慰。
安王妃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丈夫一番肺腑之言,也就不再追究,毕竟有更大的事要她担心:“陛下绕过你们兄弟传位,恐怕不容易。”
“你不必说得如此隐晦,便是我们乐意让他刘珉登位,陛下只怕也不信,年初他突然往我们军营里插人就是前兆。”
安王妃皱眉:“而且皇长孙、哦不,太孙这个人……”
“哼,本事不大,心眼还小。”安王不屑道,“珵儿从前与他打交道,他哪次给人留下了好印象?”
这说的是刘珵小时候随父母去京城为皇帝祝寿时的事,年龄相仿的几个皇孙聚在一起玩闹,人一多难免会有摩擦,在彼此都还没有隔夜仇的年纪,刘珉就将睚眦必报一词体现地淋漓尽致。
那时尚有先太子从中调停,没把不愉快闹得更大,过后他也约束教养过刘珉,但从刘珉长成之后在暗地里的作为来看,收效甚微。
“唉,”安王妃遗憾,“皇兄一去,陛下的儿孙之间隔阂就多了,我们到封地十几年,兄弟之间还算有往日情谊在,叔侄可就全无私交了。”
“娘暂且宽心,陛下只是养病,他在一日,顶多就是将我们看得紧些,不会真的让太孙动藩王。”
安王沉声:“还有时日,他刘珉要筹谋不错,我们也同样能做准备。我固然无心大位,但总归要留自保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