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莳生得美,跟小徒弟说话时不自觉地弯下腰来,轻声细语的,吐字还带了些软糯的味道,令人不自觉地心生亲近。
瞧她俩相谈甚欢的样子,刘珵觉得不打断她们指不定要继续聊下去,赶紧插嘴:“于姑娘,我有事跟你聊。”
小徒弟抬头好奇地瞅了两眼刘珵,没等于莳有什么反应,就很自觉地说下午师父要考她功课,回去温书了。
厨房芜杂,刘珵缓步向外,示意她换到庭院说话。这院子虽然是他到广岐县才会临时居住的地方,但毕竟是王府世子的院子,再简陋也是有打理过的。庭院不大,院中有棵不小的槐树,暮春时节已是绿荫如盖,树下摆着石桌和石凳,正适合喝茶谈天。
“给你。”两人坐定后,刘珵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纸和一个布袋,递给于莳。
于莳接过,发现是两张写着“大齐通行宝钞——五两”的银票,而袋子沉甸甸的,里头装的无疑是些铜钱。
她初来乍到,对钱币价值几何完全没有概念,但自觉那对镯子不会很值钱,而刘珵作为富家子,又这样帮她,暂时也不像对她有企图,总没有坑她的可能。
“银票是官家银庄开的,要用的时候将银票拿过去就可以取,比银子便携。袋子里有五十文并几角碎银,全部加起来应当够你用一阵。”他看于莳神色如常,猜测她应当没看出异常,在心里盘旋了一路的没把镯子当掉的理由没了用武之地,于是暗笑自己想太多。
现在说显得像刻意施恩,还是之后寻机会还给她吧。
“嗯,多谢。”于莳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之快,亦感谢他的周到,但口说终归不够,默默期望自己能早日痊愈,好做一顿大餐犒劳他和他的同伴。
此刻,她只能关心道:“陈公子,这两天实在打扰到你了,没耽误你的正事吧?”
刘珵被她纠结的表情逗笑:“早办完了,若非如此,我也没空管别的事,你且安心。”
于莳说好,又问起被押去县衙的两人。昨夜过后,原身的记忆逐渐回笼,她也得以了解她如今的身份背景。
原身与她一样,名字也叫于莳,是这广岐县于县令的三女。虽然是庶出,但她生母宋姨娘是于县令未发达时就相熟的青梅竹马,最会讨于县令欢心,在于府也有一定分量。
有这样一个生母,她理应打出生起就深受其父喜爱,性格讨喜的话,受宠程度远超嫡母生的两位姊妹也是有可能的。但不幸的是,于莳出生后没半年,宋姨娘就再次怀孕,胎不算稳,生下的男孩儿也不健康,时有哭闹,宋姨娘有了小的忘了大的,对她也就没那么上心。
嫡母钱氏自己有女儿,又与她生母有冲突,从来看她不顺眼,她与生母的不亲近并不会妨碍钱氏针对她,反而是经常明里暗里苛待她;生母又是除非她自己恳求什么,或者想利用她引起她父亲的注意,平时想不起来管她;而父亲身有公务,不可能时刻关心女儿在后宅过得怎么样。偏偏原身还不是会撒娇哭闹的性格,她文静听话,向来省心。
各种因素加起来,原身就成了于府小辈中最常被忽视、也过得最不容易的一个。
嫡母有尊,生母占宠,统共两个女人的于府后院时有摩擦,连带着姊妹间也有嫌隙。原身作为宋姨娘的女儿,时常被两个姊妹合起来欺负。随着她渐渐长大,异于常人的好相貌愈显,偶尔出门被人瞧见,美名也就在适龄男子间传开,有几个品貌都不错的上门求亲之后,姊妹恼她一个庶女抢了尽了风头,对她更是又妒又恨。
此番被害了性命,大抵也与求亲者有关。
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于莳被这错综复杂的恩怨关系弄得心惊肉跳,更加坚定了此前的想法,所以更要弄清楚现在事情到了一个什么地步,才好安排后面的计划。
刘珵嗤笑:“那两人到了县衙之后反倒是镇定自若,不论萧驰说什么都只喊是诬蔑,也是很有意思。”
对此于莳并不意外,只是试探着问他:“你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吗?”
这是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救的是本县县令的女儿。
刘珵用的假身份是商户子,本朝虽然不像前朝那样抑商,但看低商户出生的人并不在少数,等闲商户即便很有钱,也轻易不会去招惹官宦之家。
为了不让于莳瞎担心他不能护住她,他直言:“让我的侍从梁驰查过了,你是这广岐县县令的女儿,行三。”
“那你知道我是庶出,我姨娘与母亲不和已久,那天抬着棺材去埋的人很可能是我主母派的吗?”于莳在想的是另一个问题,见他点头,接着说,“我父亲最近去了知府大人那,我不知道等他回来了,我母亲会怎么跟他交代,但肯定不会说实话。”
刘珵听她这么问,明白她是想起来了些细节:“这是自然,倘若是她要害你性命,那她必然会做好准备撇清自己。”
“我料想她会编出一套对我很不利的说辞来遮掩自己做过的事。”她顿了顿,然后问,“你这样帮我,会不会……引火烧身?”
刘珵略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刚捡回性命的姑娘最关心的不是她自己的安危,而是他与县令的夫人作对,会不会被迁怒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