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胆小怕事的德拉科-马尔福?
“那段时间他一直在盯着手上的戒指看,结果某天他突然旷了一整天的课,”扎比尼重新看向她,见她始终都没说话便再次补充,“之后就是整夜的失眠和噩梦。”
即便他的朋友不肯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仍旧听到了夜里他惊惧的喘息和焦躁的辗转反侧。
爱尔柏塔当即沉默下来,她着实没想到那些自责和愧疚会折磨马尔福这么久——但仔细想想他这样也算正常。
因为当一个人在事后得知,自己的某个小举动或许能反转一起惨痛的事故,又或者拯救某个命悬一线的人,可那时候却由于一念之差没有那么做的时候——即便那件事或许和他/她无关,但绝大多数人仍旧会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拷问自己:如果我那时候怎样怎样,是不是就不会怎样怎样。
其实很多人也都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大都控制不住的去钻牛角尖。
这就是人。
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我知道了扎比尼。”
爱尔柏塔思索片刻郑重的说道,随即将魔杖收回袖中,“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现在你该去休息了。另外我不希望看到某些关心朋友的学生在宵禁后夜游。”
心思向来通透的扎比尼终于露出了往日温和的笑脸,他起身向她行礼,暗色的袍子染上了一抹橘色,“这是自然。夜安,级长小姐。”
他绕过水晶茶几,在经过她身边时轻声说:“德拉科住在里侧靠窗的位置——您知道的那个床位。”
语毕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似乎不关心她到底会不会前往医疗翼。
目送扎比尼的身影消失在了男寝走廊里,爱尔柏塔收回视线,她偏过头去看壁炉上方深色的挂毯,最后慢腾腾的起身回了自己的寝室。
她现在住在级长寝室中,这里的面积是她过去房间的两倍大,而四周的装饰她并未改动太多,只是挪了挪一些摆设的位置。她很快就从小皮箱里翻出了一只尚未开封的紫罗兰熏香,接着将其塞进书包里,随后便离开了这里。
夜晚的霍格沃兹空荡且安静,似乎连幽灵都深陷于甜美的梦乡,而空气里也漂浮着寂然的光点。当爱尔柏塔顶着幻身咒来到医疗翼的时候,正好是夜里十二点。
躲过庞弗雷夫人对于她这个五年级生来说并不是件难事,更何况那位夫人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想来也不会猜到会有学生大半夜顶着幻身咒偷偷溜进医疗翼。
爱尔柏塔小心翼翼的将门关好,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响。而苦涩的药香萦绕在鼻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钻进了耳朵里,医疗翼内所有的光线都来源于窗外的月亮,她借着那幽蓝的月色模糊的看见房间内零散的躺着三四个熟睡的学生,他们的睡相千奇百怪,非常有趣。
最尽头的病床旁拉着一圈帘子,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她静悄悄地迈开步子走过去,在绕到病床的侧方后也没有出声询问,而是小幅度的撩开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德拉科-马尔福苍白的脸孔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此刻他正安静的平躺在床上熟睡,与平日里乖张的性格不同,他的睡姿格外老实,双臂都藏在被子里,就连被角也规整的掖好,看起来乖的不可思议。
但显然金发男孩睡的并不安稳,他的眉心微微隆起,像是在做一场不太美好的梦。
见状爱尔柏塔便撤掉了自己身上的幻身咒,并下意识的甩出一个小小的隔音咒,随后她钻进帘子里坐到床边的木椅上,接着从包里翻出了紫罗兰熏香。
拆开包装将其放在了摆满巧克力和各式鲜花的柜子上后,她犹豫的看着柜子上堆成小山一样慰问礼,又看看身后半敞着的窗户,想了想还是没将熏香点燃。
她可不希望熏香的火焰不小心碰到那些易燃的礼物盒子,况且她也不会将他人的心意挪开放在地面上。
也就是在她将魔杖收进袍子里时,躺在床上的马尔福却似乎被她极近小心的声音给吵醒了,他颇为敏感的稍稍动了动脑袋,接着眼皮一颤迷蒙着睁开了双眼。
“......谁——!!”
当他意识到床边正坐着一个人的时候,顿时被吓的打了个哆嗦,差点没从床上翻下去。他紧张的想要去摸放在枕边的魔杖,但在彻底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控制不住自己满腹的怨气:“梅林的胡子!爱尔柏塔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正老实的坐在椅子上的爱尔柏塔很高兴自己提前用了隔音咒,她看了一眼他那条被绷带缠好且吊在脖子上的右臂,真心实意的说:“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
“......”
穿着病号服的马尔福看起来依旧被吓得够呛——大半夜一睁眼就看见有人坐在床边,这能不吓人吗?而或许是因为喝了魔药加之时间太晚的缘故,所以他整个人都不怎么精神。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怒气冲冲的瞪着她,胸口也剧烈的起伏着。最后他脸色难看的一把揪起软乎乎的靠枕,身体后仰靠了过去不耐烦地说,“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
爱尔柏塔只觉他的这个问题也挺奇怪。不过她还是一边好声好气的说着话,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作业,“很抱歉,我在被教授关完禁闭之后才得知你被送进医疗翼的消息。”
马尔福脸上那明晃晃的不快的神色稍缓,但他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关禁闭?真是难得——斯莱特林的级长在开学的第一天就被关了禁闭!”
听到他这充满了嘲意的话,爱尔柏塔无奈的笑了笑,自然没往心里去,“恐怕的确是这样。”她不欲多聊这个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换你被那头畜生抓一爪子——哦,我们的级长小姐肯定能及时给它一个咒语,”马尔福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他拧着眉语气相当冲的说,“那畜生死定了!我绝对饶不了它——我一定会告诉爸爸的!”
他那模样凶狠的仿佛她就是巴克比克似的。
“当然。”
难得又听到了那句‘我爸爸’的爱尔柏塔不打算掺和这件事,她能起到的作用其实微乎其微——若是卢修斯-马尔福有心想将那只魔法生物处死,那么谁都没有办法,毕竟不经过魔法部的许可去弄死一只魔法生物也不是件难事。
再者她看得出就连扎比尼都不准备再做和事佬,“不过现在你似乎该好好养伤,才能尽快给它一个教训不是吗?”
马尔福闻言眯起眼睛看她,随后拖长了语调阴阳怪气的说:“我还以为你会替它求情——毕竟你和疤头的关系不错,让我猜猜——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显然我和波特的关系没有那么好。”
就知道他还在介意昨天的事的爱尔柏塔坦言道,她低头翻了一下自己的作业,将古代如尼文概述拿到了最上面,又将书本压在最下头,“我是斯莱特林,德拉科。同时我由衷的希望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及时抽出自己的魔杖。”
马尔福立刻不甘且态度激烈的反驳:“那么近的距离我根本来不及——”他倏地顿住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别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爱尔柏塔!你不是我的家庭教师!”
“这只是站在安全角度上提出的一个建议,德拉科。”
背对着月光的爱尔柏塔的表情非常认真,因为如果马尔福的反应足够迅速,那么至少他能将受伤的概率降至百分之二十。她将书包放在地面上,接着又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灰色的羽毛笔,“你想休息了吗?”
心里还不服气的马尔福皱起眉,他奇异的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作业和羽毛笔,“你问这——你在干什么?”他见金发女孩举起那张羊皮纸并将纸张面向他后,顿时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古代如尼文?梅林的裤子——你竟然还要留在这儿写作业!?”
放下双手的爱尔柏塔诚实的点点头,即便这两份作业不需要明天交,但她自一年级时就养成了当天完成作业的习惯,毕竟她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安排,明天还有明天的事需要做,“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快点睡吧。”
马尔福这一次看她的表情就像是昨天满脸震惊的波特,他憋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一句合适的话,只是干巴巴的不可置信的说:“......你这——你就不能回寝室去写?”
然而又从包里掏出一本古代如尼文字典的爱尔柏塔对答如流,“我想在这儿陪你一会儿。而且如果不写作业的话,我也没有事情可以做,”她适时地停了下来,脸色变的有些微妙,“我总不能盯着你看......那样有些奇怪。”
显然马尔福也觉得那是件相当诡异的事情,然而他的脸颊却泛上了点红晕,这也让他的脸色看上去健康了许多。他看了她好半晌,又瞅了瞅她膝上的那摞作业,最后还是嘟囔着伸手将靠枕抽开挪到一边,“你的话可真多......我就知道你是个怪人。”他显然比她还要罗里吧嗦,“你竟然还带着作业……梅林啊,哪有人会带作业来看病人?你还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权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的爱尔柏塔见马尔福终于肯听话的躺下,而他伤了右臂也不方便给自己整理被子,于是便起身替他把被角掖好,只不过在这过程中她不小心碰倒了摆在最边缘处的熏香。
女孩俯身时那浅淡的香水味令马尔福一瞬间僵硬且莫名的昏昏欲睡,仰躺着的他歪过头看她将熏香扶正,语气有点不自然的说:“你还带了熏香?”
“对,不过现在它是你的了。”
毫无察觉的爱尔柏塔头也不抬的说,她顺势将帘子给拉好,没让月光再透进来半点,“紫罗兰有不错的助眠功效,我希望你晚上能睡的好些。”
马尔福撇了撇嘴,他干咳一声很不乐意的说:“......谁跟你说我睡不好——你把帘子拉起来干什么?”
爱尔柏塔闻言疑惑地看向了过去,她以为他对光线很敏感。毕竟在马尔福庄园的时候,她注意到他房间内的窗帘厚的不可思议,“不拉帘子你能睡的着吗?”
可马尔福却瞪着她,“你管那么多干嘛?别告诉我这么黑你还能看得清字——”他施舍一般的,勉为其难的继续说:“行了,把帘子拉开爱尔柏塔,你不是还怕黑吗?”
“......”
本意是想着将帘子拉好并等马尔福睡着后,去窗台上写写作业的爱尔柏塔顿了一下,她不知道他竟然还记得她‘怕黑’这件事。随即她心情复杂的收回视线将帘子拉开,让清冷的月光再次倾泻而下。
窗外的夜色好看极了,天上没有一片暗色的云,非常适合上一堂天文课去看星星。结果还不等她坐下,打了个呵欠的马尔福貌似对折腾她这点乐此不疲,又和使唤佣人似的说,“你怎么不把熏香点上?”
“......”
爱尔柏塔犹疑的看了眼摆放在一堆盒子中间的熏香,她相当中肯的说:“我怕熏香的火苗会点燃这些包装纸。”
“怕什么。反正你一整晚都要待在这儿,”马尔福的表情看上去极其理所当然,可他的声音却慢慢含糊起来,“你多留意点不就行了?”
记得自己只是说‘在这儿陪你一会儿’的爱尔柏塔无言的看着他,但碍于对方是个恹恹的病号,她便也没再出声反驳,只是顺从的抽出魔杖点燃了熏香。
甘甜芬芳且并不浓郁的香气很快就随着那簇火苗一起轻轻摇曳,缓缓散开。这下尊贵的马尔福少爷终于满意的阖上了沉重的眼皮。很快他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一直说个不停地嘴巴也总算是闭上了,最后彻底没了动静,大概是进入了黑甜的梦里。
而并不太困的爱尔柏塔则松了一大口气,她也做好了熬上一宿的准备,值得庆幸的是她明天上午的第一节课是草药课,能抽出时间在温室打个盹。
爱尔柏塔轻巧的搬起椅子将其换了一个方向,坐下后便借着温柔的月光开始书写自己的作业,时不时还歪头看一眼燃烧着的熏香,确保它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写完最后一行字并签下自己的名字时,身侧却突然传来马尔福近乎呓语的声音,她模糊的听到他好像叫了她的名字——至少从发音上有些相似。
还以为对方是哪里不舒服,脖子有些发酸的爱尔柏塔便条件反射的回过头。可金发男孩仍在酣睡,他的小半张脸都埋进了松软的薄被里,就好像刚才的声音不过是她的错觉。
而她嘴里的话早就在转头前便脱口而出,此刻那些单词也消散在了寂静的医疗翼内——除了她,似乎也没有人能听的到这简短的句子。
“I am here,Draco.”
I am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