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身子不妥,便在生产前将主持中馈的对牌钥匙交给赵庭彰,由他料理家中事务。作为出阁不久的小郎君,这赵庭彰颇有几分手段,将中馈主持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岔子。
我寻思,这般也甚好。我与你负责恩恩爱爱,他便负责当这府中的管家,谁也不闲着。
云月渺渺,夜寒酒暖。我坐在廊内饮酒,你拂开声声脆响的串锦珍珠帘,身穿一件雪青广袖袍子,踏月华而来。
见你这谪仙模样,我想起师娘教的一阙诗: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
我伸手摸你腰肢,随口道:“近来如何?小狼崽儿闹得通不痛快?”
因有孕的缘故,你不曾束腰封,只斜坠一枚羊脂玉雪白流苏压襟。你斜乜我道:“谁的种随谁。你晚上折腾我,它白日折腾我,这日子可真难过。”
我笑道:“等它滚出来,妻主帮你收拾它。”
锦案上摆着一架菱花镜,我对镜摘下自己的点翠耳坠。你替我将耳坠收拾入首饰匣:“你说,等你与长帝姬挑破颜面,庆宁世子怎么办?”
我又试戴一副五瓣花鸟烧蓝耳坠,对镜端详,淡淡道:“不怎么办。”
你伸手给我把烧蓝耳坠摘了,换上点翠的:“那个不称你,这个好看。可……他何其无辜。”
“这世上无辜之人多如江海。”我合起酸枣枝宝船首饰匣子,“你挨个同情不成?这世上向来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改明儿我若是败了,你也是由着旁人鱼肉。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将他的嫁妆悉数还他,再给他寻个好妻主,保他下半辈子稳稳当当,成不成?”
你眉心轻蹙:“那,那长帝姬府抄家的珍宝地契呢?”
我将一支碧松石流苏簪往青丝间比量:“你倒替他惦记起娘家东西了?”
你有些动怒:“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今儿去书房睡去,莫近我的身子!”
我吓得战术后退:“我怎么敢?主君息怒。他娘家东西可不是他娘家的,长帝姬卖官弻爵收受银赂大半辈子,说不定比国库还阔气。你还以为他娘家东西都是圣上给的俸禄吗?那是民脂民膏。到时候长帝姬府的私产一律充公,落不到我手里,更落不到他手里。”
你往我肩头倚来,轻道:“原来如此。我一个男儿郎,也不懂朝堂上的事。”
我给你一缕一缕理顺青丝,顺势吻你玉雕似的喉结:“你也莫与他来往过密,作作面上功夫便罢了。我看这个赵庭彰,绝不简单。”
你往后挣了挣:“别咬我的颈子。”
颈子不许咬,我只好换地方下口,咬你的耳垂儿:“遵旨。”
你被我吻得双目轻阖,腰肢颤抖连连,不能自持。你我厮缠片刻,你将我推开:“放开。”
我想着今夜上榻再寒寿分香,此时便暂且放过你了。
你散了自己的青丝,叹道:“庭彰人不错,你只知道轻视人家。”
我捧过锦缎鸳鸯戏水引枕,你熟练地把腰靠在枕上。我望着你的眼眸道:“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你只细想,他乃侧室所生,缘何被长帝姬封为世子?”
你吹灭雕花红烛,静静道:“许是长帝姬怜惜他。”
“非也。”我冷笑着摇头,暗叹你心性太过纯善,“长帝姬府可是数一数二的是非之地,嫡系派系斗得如火如荼。他混出世子的地位,可不能只靠怜惜。你呀,多心疼心疼我吧!”
你给我将衾被铺好,温柔道:“上来睡。”
翌日辰时我穿扮妥帖,梳了牡丹髻,顶戴满钿,预备策马上朝。路过赵庭彰住的院子时,忽有一支黄龙玉(2)镂空簪落下来,我也不去接,由着它跌碎在青石板上。
我身后的小旗官高声道:“有刺客!”
此时,三楼的雕花窗缓缓启开,赵庭彰倚栏而望,眉目含情:“高媛,我的玉簪落了下楼,劳烦高媛给我送上来,不胜欣喜。”
我冷冷地说:“你这是高空抛物。”
赵庭彰:“……”
我声音更冷:“你想在老娘脑壳子上开个洞?”
赵庭彰:“……”
我认真地告诉他:“高空抛物,去年已经入刑《大顺民律》。”
赵庭彰:“……”
今日当真流年不利,祸不单行。上午险些被长帝姬的好儿子头上开洞,下午便被老皇帝唤去教习储姬射箭。为方便骑射,我换下马面裙,穿了件墨蓝睚眦妆花曳撒,束起高马尾,又佩上玄铁护腕。
作为储姬陪读,冷画屏自然也在。她坐在垇鹿苑旁的长案后,与我拱手道:“在下听闻戚高媛早年行走江湖,曾在子安川列开九亭连弩,一箭破云,千里之外取敌首级。戚高媛射术娴熟,今日给我们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