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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徐鹤之

我在佛龛前焚烧冥元,因为舅舅死了。

不是死于你之手。

你念在舅舅是我的亲人,不忍对他动手,行至契北疏州时,你令人毁去舅舅的容貌,与之说出帝王之爱的真相,令人放他走,预备留他一命。

岂料舅舅因被陛下辜负,肝肠寸断,心存死意,竟将贴身伺候的福恩、福满都打发出门,随后一条白绫挂上房梁,了却残生。

福恩在桌上发觉了他以血写就的绝命书,唯有寥寥数言:“下一世,臣宁当贫夫,不当宠君!”

明明他入宫时那般骄傲,不谙人情薄幸,不知天高地厚。他在选秀时口出妄言:“臣乃徐家郎,只为帝王夫。”

终是错付。

我想,对一个男人最大的侮辱,应当是宠而不爱,只作玩物。

你带着舅舅的死讯回到鄞都,陛下听闻,十分伤感。她甚至将自己锁在书房中,四日四夜不出门,捧着舅舅撕碎的吴陵缎黯然神伤。可舅舅的死,分明是她一手策划的。

陛下哀伤至斯,已至不饮不食的地步。好在三位帝姬、十二位开国重臣轮流跪在丹墀前,劝陛下保重贵体,以国事为先。陛下这才重拾珍馐,预备上朝。

她又为舅舅亲笔写下许多悼念诗作,章章深情入骨,引人感念。史官在《彤史》(1)上挥就如此一句:辛巳年,贵君徐氏亡于疏州,帝哀甚,四日不食不朝,题诗哀悼。

因舅舅的缘故,这些日子我时常心情恹恹,不进饮食。只是倚窗而望,看窗外寒梅飘雪,想起舅舅风流恣意的笑,心如刀绞。

我一壁叹息,一壁将橘皮扔到紫铜折角柄火炉中,望着它燃作青烟:“鄞都已如此冷,契北只会更冷。也不知舅舅走得安不安稳,他穿不暖,会不会被孤魂野鬼欺凌……”

你敞了袄,只穿檀红主腰,主腰上镶嵌了八颗鎏金八瓣子母扣,幽光莹莹。越发衬得你肌肤胜雪,锁骨深邃,胸脯高耸如山峦。你的肌肤上有许多明暗不一的伤口。

你饮酒后冷笑道:“赵嘉宁写了这么多酸诗,恐怕也不是真心怀念,只是唯恐史书写她薄情寡义四个字。”

我沉吟道:“我本以为,陛下宠了舅舅这么多年,无论如何,是有几分真心的。”

你摇头,涂满朱红蔻丹的手握紧酒卮:“自古以来的女人,为了夺江山,姐妹可杀,父母可弃,一个美人算得了什么!”顿了顿,你秋波望我,“可我不一样,我为了你,生死都可以不顾,何况天下。”

舅舅的前车之鉴在此,我却不敢完全信你。

在你们女子眼中,美人哪有江山重。

“鹤之,陪我下一局,如何?”你撩起马面裙,走到八仙桌前。松烟、入墨会看颜色,二人登时摆弄棋局。你含笑道,“倘若我输了,输给你一顿云腿春饼,今晚本千户亲自下厨。”

你我下棋,我向来赢多输少。每每你输了,便要去厨房给我做菜肴糕饼。你输的越多,我尝的美食便越多。

黑白棋子于棋盘上纵横交错,你手持黑棋走了几步,无奈叹道:“完了,鹤郎不留情面地攻略城池,本千户又要输了。”言罢,你随手拨下自个儿坠马髻上束发的海棠缠丝金簪。

我见你越发败落,一子一子落得艰难,忍不住欢喜道:“千户高媛棋艺不佳,怨的了谁呢?”

我顺道把海棠缠丝金簪拿过来,斜插在你髻上,摆了个好看的弧度:“你输了,莫忘了晚上下厨。”

赢了棋局,我心里敞开了不少,不再压抑酸涩痛楚。由松烟扶着,我躺回美人靠上,歇一歇因久坐而不适的腰肢。

不觉又暗叹自己可笑,不过是赢了你一局棋,怎么便如此欢喜起来。我端过碧芙蓉纹青窑瓷盏喝茶,见你凝眸看了我许久,也不知有甚么好看的。

我轻声道:“都说有孕的男人不经看,你怎么逮住我便看个不够。”

“你好看。”你随手抬起我微微丰腴的下巴,贴近了,笑谑道,“即便鹤郎有了身孕,也好看得紧。倘若说往日你腰身纤细时,像一枝翠竹,弱柳扶风,飘飘欲仙。那眼下的你便似饱满的石榴,好像屈指弹一下便要出汁儿。只要是你,纤瘦有纤瘦的美,丰满有丰满的美,各有风姿罢了。”

我觉得羞了,一把推开你的手:“不许再说了。”

你却越发来兴致,低头吮住我耳垂:“来,让妻主尝一尝香甜的石榴汁。”

你从我耳垂吻到喉结,流连不止,缠绵入骨。我不由仰躺着身子,由你掇弄。你我厮磨半晌,都喘息连连。

“可惜你有身子,”你唇上紫红胭脂吻到靡乱,“否则我非把你就地正法。”

我笑瞥你一眼,随后咬着你耳坠说:“烦请千户高媛再忍四五个月。”

这时,我听到缃黄缂丝花鸟锦屏外有女人禀报道,听语气不是丫鬟,大约是你的下属:“高媛,属下有要事进言。”

你仍旧一幅恣意不羁的模样,也不甚在意。丫鬟给你披上家常的墨蓝洒金团花交襟短袄,好歹能体体面面见下属。

松烟道:“屏中有高媛的内人,姑娘不宜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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