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眸道:“何事?”
赵嘉云淡淡道:“把储姬给本殿杀了。东宫侍卫人人皆是大内高手,也只有你能杀她。”
她要我把赵福柔了结。如此一来,等老皇帝一死,便没有了顺位继承人,她作为摄政长帝姬,继位的胜算便多了一分。
我款款走近,长帝姬的侍卫连忙亮剑拦在跟前,防止我做些什么。我挥手间便将剑柄悉数折断,对她道:“殿下有命,属下不敢不从。可是殿下,师娘是属下的至亲,倘若她平安无事,莫说是杀储姬,您让属下去杀九五之尊,属下也在所不辞。”
我眸光一转,炯炯望着她:“可若是师娘有分毫闪失,属下便与您鱼、死、网、破。”
生死之间,赵嘉云照旧坐怀不乱,抬手品尝:“你这是在威胁本殿?好!好姑娘!有血性!有胆识!当初本殿不曾看走眼。”
我扬手将黑棋按在桌上,转身离去:“属下告退,来日定以储姬的人头,换毫发无伤的唐雁声。”
后半夜的寒风格外凛戾。
心腹江浸月跟在我身后,她低声道:“高媛,咱们当真要去杀储姬?一旦失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一壁翻弄九亭连弩,一壁摇头:“不,我偏偏不杀她,你传我的命令,调遣三百缇骑,贴身保护储姬殿下的安危,日夜不歇。”
江浸月为我持伞的手一颤:“高媛?”
我望着烟笼寒台,月色里的鄞都高楼,心中暗暗策算:“既然赵嘉云要我杀储姬,储姬便是她的一大威胁。有储姬在,她便别想名正言顺登上皇位。她用师娘威胁我,我便反过来用储姬挟制她,储姬定要平安才行。”
江浸月利落地单膝跪地:“属下定不负高媛重托。”
我披紧肩头的墨狐风氅,冷声道:“今日我算是看的清楚,赵嘉云承诺救出师娘,根本是在画饼!她若有能力打退沙蛇,收服苗蜀,早就让我见到师娘的影子了,不会借师娘让我为她做什么多事。她养我这条狗,得喂我肉,不喂我肉,我便撕了她!”
万万想不到,我踏着月华回府时,你还未入眠。你身上挂着缃色(5)松鹤芙蓉衾被,形状姣好的眼眸流转着灯烛的光痕,仿佛在等什么。
我一把将你抱回拔步床里:“怎么不睡?”
你顺势握住我的手。我指尖的触感仿佛摸到了玉石,登时满心温柔。你依偎入我怀,仿佛寻枝而靠的鸟雀:“我在等你。”
原来两情相悦,是如此神仙滋味。
我一下一下理顺你的青丝,哄道:“我回来了,我陪着你,乖乖睡罢。”
你狭长美眸微垂,似有愁绪凝于眉间,倾诉不出。你怔忪许久,才低声道:“朝、朝廷……快要完了,我害怕。”
我宽慰道:“无论如何,都有我在。”言罢以掌风隔空熄灭灯烛,“哎,闺中郎君都知晓这天下气数将尽,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方官还不知道给自己谋算,整日互相撕咬,也不思忖退路。”
此时,唯有一盏雕花如意纹红烛燃在紫铜八足圆桌上,映着你温柔的眉目。我抚你的玉肩,心里有万般滋味。
天下将倾,我虽有些手段,却要救出师娘、振兴师门,还要护你周全,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师娘和师门犹有些自保之力,而你和孩子能依靠的,只有我。
我忽然想赠你一样礼物。
我想赠你一片太平盛世。
天将明时,辰光映在霜雪之上,将曲曲折折的葫芦巷衬得犹如仙境。
我屈膝坐在罗汉床上,手中捧着官窑瓷盏,正亲手喂你安胎的汤药。你尝了两口,便不愿再咽,道是嫌苦。
你唇边有一痕红印,正是昨夜耳鬓厮磨时,被我咬破了。你抿着那红印:“你们女人真清闲,无需怀孕生子,受这活罪。”
我喂了你一块儿糖渍蜜饯,缓解汤药的苦楚:“我知道鹤郎不容易,就当为了孩子,且把药喝了,行不行?”
你嗓中不适,偏头干呕片刻,难捱地泪都落下来了。眼看你怀有身孕的模样,我越发心疼起自己父亲,当初他怀着我,还没有妻主在侧照顾,岂不是更难。
戚香鲤当真薄情。
我将汤药递给松烟,哄道:“罢了,罢了,你不想喝,我们就不喝了。”
我一壁看你,一壁暗中思忖,等你腹中子嗣落地,无论它是儿是女,我都不许你再孕子了。倘若你再受一回这般苦楚,我会更心疼。
此时,东陵玉珠帘子外走进来一个丫鬟,她跪地行礼后,禀报道:“高媛,戚家大小姐求见。”
寻嫣?她来做什么?
我由着福儿服侍,披上御寒的墨毡落地斗篷,走出门去见这位贵客。立在垂花门(6)前的人果真是寻嫣。
我冷声道:“你来找我打架?”
寻嫣将金错刀横在身前,拱手道:“我此来不为打架,而是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