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是在赎罪。
酒醒后,只留满湖残月。我带着满身酒气,唯恐熏了你和孩子,不知该去何处,便信马由缰地在鄞都城逛了起来。
忽见自家的丫鬟骑着一匹玄马,追过来,下马问安:“高媛,今日晌午戚阁主来咱们府上了。”
我道:“她来做什么?找不痛快?”
丫鬟摇头,贴近几步,轻道:“老阁主来给高媛送了个侧室,姓邹,说是郎君有身孕,不便伺候高媛……”
我冷笑道:“她有病!”随后即刻抬缰驭马,往府中奔去。丫鬟急忙跟上,喊道:“高媛,您慢点!”
你是我心头之宝,我唯恐你受委屈。这才紧赶慢赶回到家中。
案上燃着两盏鸾雀双耳烛灯,你正坐在暖阁里绣着婴孩的肚兜,浅碧色的丝线在绸缎上勾勒几针,现出莲叶清圆。你的眼神很柔和,有些许初为人父的欢喜。
我上前握住你的肩,另一只手环了腰肢:“鹤郎!”你已有身孕许久,肚腹勾勒出微微丰腴的弧度,犹如含着莲子的荷蓬。
你微微蹙眉,似是承受不来这样的力度,颈子后仰,精致的喉结横陈在我眼前,我看的心火一热。你喘道:“放开我,疼。”
男儿郎娇弱,如此能受得住这般力道。
我将你搁在银丝灵芝如意纹的软榻上,指尖抚上面颊:“戚香鲤来过了?留下了个男人?她的手倒长,伸到我被子里了!”
你却神色如旧,看不出委屈的痕迹,眸色润如露珠:“我把这弟弟留下了,让他住在西暖阁,你看妥不妥?”
我坐在软榻旁的春凳上,惊道:“你留下了?还给他安排了住处?”
你抿唇轻道:“戚阁主说的是,我怀着孩子,不便夜里服侍你。”
我只恨不得把眼前的美人儿活活掐死。你说的当真字字诛心!我真心待你,你竟把旁人男人推到我衾被里,好生贤惠!
我似野兽出笼一般扑过去,狠狠啃吮你的喉结雪颈:“徐鹤之,你把我当什么?你薄情寡义!你对不住我!我今天就要在这儿活活弄死你——咱们一并去见阎王!啊,我这一辈子的真心,都砸在你身上了!”
见我这般行径,松烟和入墨害怕地跪在地上,哭求道:“还请高媛息怒,郎君有身孕,经受不住啊!”
你被我吓住,弱不禁风的身子颤个不停,仿佛中箭的小鹿。你本能护住小腹,雪白的肌肤划过一痕泪珠:“不,不要……”
你的喉结被我咬破了,洒落鲜血一瓣,犹如雪色绢帛上的朱砂,说不出的媚艳。
我阴鸷道:“我是畜生不假,但是天下人里,我只对你真心,你就得念我的好儿!”
你又落了几滴清泪,濡湿了锦缎竹青广袖:“你有什么好儿?你只会欺负我……”
我不敢动你身子旁的地方,伸手抓握住暗纹澜袍下的玉足。
这是一双极美的脚。足呈弓形,雪腕瘦削,乍落入眼帘,很难让人相信是人间真实存在的尤物。偏偏足心还有一颗红痣,甚是勾人。
因子嗣之故,你我分榻而眠。
我换了睡裙,坐在桌案前批今日不曾批完的公文。
忽有一抹碧色萦过,在十二扇的云母屏风前落下个残影儿。我一扔毛笔,厉声道:“谁?”
“啊!”小郎君被吓得一怔,眉间委屈起来。他小步走来,手里端着花梨木云雕托盘,里头是剥好的龙眼,晶莹剔透,贴在冰上。
这小郎君不配武器,不似刺客。他身穿松花缎锦袍,腰际束着绫带,显得纤腰一痕,惹人疼惜。小郎君青丝如墨,鬓若刀裁,髻上缠着一条墨绿丝绦,显然是精心妆扮过。
我道:“你是谁?”
小郎君捧着龙眼盈盈一拜:“奴才邹氏,是戚阁主选来侍奉高媛的。”
老娘我正心里不痛快,他这么一来,岂不是撞在刀上?
我继续批文书,头也不抬:“老娘忙着,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郎君眼眸含情,却不肯走:“高媛若是心烦,奴才便为高媛弹一曲评弹如何?奴才是苏州人,自小到大练了十年的评弹呢。还有这龙眼,是奴才亲手冻在冰里的,高媛尝尝。”
我转身儿躺在墨玉单边木榻上,枕着半块貂龙皮,因身子斜倚的缘故,睡裙半敞,露出半截胸脯。小郎君见到女人丰满的胸脯,羞涩起来。我随口道:“我不听评弹,我要听数来宝(6),你会不会?不会就滚。”
小郎君:“……”
我眼眸微阖,也不正眼看他:“龙眼留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郎君:“……”
烛影摇曳,也不知他哪来的胆量,竟小步走上前,把脸贴在我身前,娇声道:“奴才是来伺候高媛的,求高媛成全了奴才罢。”
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我见到比我还不要脸的人!
我抬手将龙眼拂落在地,果子骨碌碌滚满檀红羊皮毯。我一脚将他踹出七尺远,怒道:“混账!你要干什么?给我滚!”
老娘我宁肯自抚,也不与这等浪货云雨。后来我想起今日,觉得说自己说的话很像一个被调戏了的贞洁烈男,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