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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戚寻筝

我暗笑,原来这海家姑娘不止性子别致,武功却也不差。

刀疤女人斥道:“正所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你这狗皇帝,只知道宠信内宦,贪恋美色,天下苦你久矣!你只知道听戏赏花,筑造宫室对不对?你只知道抱着徐贵君!只知道流苏巷、双禧街(5)的高楼林立!你有没有看到我们?你有没有去南城岗子看一看!破家荡产有之,鬻儿卖女有之!那里的尸骨都无人掩埋,野狗叼着孩童的头颅四处走!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赵嘉宁霍然抬眼,苍老的眼珠有些浑浊,她道:“朕知道。”

刀疤女人愣了一愣,又怒吼道:“你知道,你却不把他们当人!哈哈哈,多可笑!你还敢自称爱民如子!”

正在刺客欲杀帝王时,狸奴骤然出手,以拂尘敲断刺客的脖颈。狸奴一介宦娘,服侍人的阉奴,连女人都算不上,内力竟然比海棠春与冷画屏还要强!

狸奴拂起摇摇欲坠的老皇帝,俯首道:“陛下,奴才救驾来迟。”

赤红酒旌烈烈,我骤然将越窑青瓷盏搁在案上,心里千回百转。这毁了容的狸奴,她究竟是谁?

身怀如此功力,觉得吃得饱饭。她却不跑江湖、不当镖师、不入仕途,偏偏要做最卑贱的宦娘?

她的面孔又是怎么毁掉的?毁掉的如此彻底?

也许她是得罪了什么江湖中人、鄞都权贵?

恰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本媛喝完酒了,这是酒钱。”最后是银子落在桌案上的声音。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头,正与戚寻嫣四目相对。

时辰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戚寻嫣孑然一身在此饮酒,桌上只一盏白瓷圆颈酒壶,灯烛明灭。她腰佩金错刀,身穿飞鱼服,唇红如牡丹。

我们都在这里饮酒,对帝王遇刺作壁上观。我们都应当救驾,却又避开了刺杀。这一刻,我们发现了彼此的秘密!我暗中成了摄政长帝姬的人,不知她背叛君王,投奔了谁?

戚寻嫣的眼睛如旧深邃稳重,仿佛她不是一个叛臣,仍旧是忠于大顺朝的凌烟阁千户。

她是戚香鲤的嫡女,有谁会想到,她背叛了帝王呢?

只对视了一瞬,我便掌握了她的软肋,她亦掌握了我相同的软肋。嫡姐此人顿时在我心中复杂起来,她究竟是谁的人?她究竟在谋算什么?

老皇帝驾崩,究竟对她有何益处?

我亦在案上留下银钱,转身持戟离去。薄暮被烟雨渲染成黛青色,风露重,滴天明。

府苑中白梅已开始绽苞,朵朵净白如雪。你披着(6)鹤氅坐在塘前刺绣,青丝不绾,仿佛即将羽化登仙的神仙。

你绣上几针,便含笑往塘中洒了不少鱼食,又绣上几针。我抬眼望去,你绣的是婴孩穿的金丝肚兜。

我替你理了理鹤氅的兜帽:“要把这些鱼都喂死?”

你沉吟片刻,轻声道:“不久便彻底入冬,水面要结冰的。我怕它们找不到吃的。”

我递给你一块如意糕:“鹤郎这么心疼鲤鱼,怎么不肯心疼我?自从你怀有身孕,我也没有食儿吃,快饿死了。”

“……”你许久不语,随手放下金丝肚兜,望着我道,“你,我心疼不起。”

锦鲤追逐落花而来,又顺着涟漪而去。鱼尾摇摆起时,惊动一池清碧。

我抚上你尚且平坦的小腹,满是戾气的心逐渐柔和起来:“你不疼我?那我可要‘禽兽’起来了。”

你回身一退,仿佛仍旧有些抗拒我的抚摸。也许在你眼里,我首先是杀人无数的恶鬼,再是你腹中骨肉的亲娘。

我此身罪孽深重是真的,对你情根深种也是真的。

你难得勾唇轻笑,澄澈的眼眸里有揶揄之意:“大夫说了,我有身子,不得云雨。”

这便是仗着孩子,赌我不敢碰你。

亭外有雨珠顺檐而落,催走满塘锦鲤。我虽不敢云雨,却能耳鬓厮磨,暂慰相思。我捧着你瘦削的肩头,倾身而吻,你唇齿间的津香悉数渡入我肺腑。

撞破冷画屏与海棠春私情那一日,是在霜降(7)。

我在前朝与长帝姬密谈毕,随后往琳琅宫外走去。不知不觉踱步至垇鹿苑,此处是皇家豢养鹿马之所,时不时有权贵女子聚在这里击鞠。

秋天快要过完,菩提树上的白花迎来了最后的绚丽,开得惊心动魄。树下有一红一白两个女子的身影交缠在一处,红的是海棠春,白的是冷画屏。

冷画屏屈膝坐在树下,仙鹤追月缂丝马面裙铺散开来,落了几朵花瓣。海棠春躺在她怀中,美眸倦阖,染朱的唇红被吻得凌乱。

两个女子十指相扣,迫不及待得亲热,仿佛要将对方拆吃入腹。女人和女人的情不似男女之情,充满势均力敌的剑拔弩张,冷画屏步步紧逼,海棠春也不甘示弱,回吻她的颈子。

原来如此!

宫宴上的解围、画舫里的亲昵、刺杀中的彼此交付后背交付……这样两个性情截然不同的世家贵女,有帕交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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