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这一刻,我忽然有些甘心,甘心待在你身边。戚寻筝,你说的不错,做你的人,于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世道这么乱,我一个男儿郎无依无靠,哪里都去不了。教坊司里满是酒肉声色,我只是她们交易的筹码,追逐的猎物。出了教坊司,我的处境也不会改变半分,区区一个太医便对我心有妄念,更莫说那些手握权势的权贵高媛。
你不像寻嫣,你无拘无束,来去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你行事诡僻放诞,但对我是独一无二的真心。
你拥我入怀,低声道:“我来了。没事了。”
你身后跟随的下属们见我披好了衣裳,这才陆续走入殿内。
“这……”
“当真是吃了豹子胆!”
“敢觊觎高媛的家眷?把她送到大理寺,三堂会审!让皇上定罪!”
你轻轻一笑,姿态不羁坐在软榻上,紫红的唇艳丽到阴狠凛冽:“皇上定罪?轮不到皇上定罪了,直接让阎王定罪吧。”
此时一个装束奇特、容颜妩媚的女子走来,与你甚为熟稔的样子,笑道:“妹子,你好生威风啊。”
看她的衣衫,不似朝堂中的高媛,倒像是话本里的苗疆女侠。
你与我道:“这是我的结拜师姐,无名无姓,江湖人称‘鬼姬’。”
鬼姬斜着狭长的美目戏谑你:“冲冠一怒为蓝颜。”
你说这番话的时候,无端有我从未见过的认真:“师姐,这就是我欢喜多年的心上人,徐鹤之。”
闻言,我心跳漏了一拍,多年?竟是欢喜多年,不是见色起意。
鬼姬把玩着手中的三头红蛇:“当真倾国倾城,难为你处心积虑握在手里。哎,你这一箭倒有趣,射.穿了她的灵行穴,眼下死不了,要足足流血十二个时辰,才能被阎王收走。这死法最惨,堪比凌迟。寻筝啊寻筝,你还是那个脾气,哈哈哈哈!”
生杀之事,你们竟戏谑如常,当做笑谈。
这日之后,我对你体贴软和了不少。你上朝归来,我便煮好热茶给你;你从外头带回什么礼物,讨我欢喜,我便也卖你个情面,真心收下。甚至你在床笫上连连索要,我也配合起来。
你虽是个混账,可你待我好,我就要念着你的好。
倘若不是有这么一桩阴差阳错,兴许你我的弯路还要少走一些。
小厮贵儿去院中浇花喂雀,打扫庭院。这小幺儿(3)眼尖,发觉松烟倒在梧桐树底下的药渣有些古怪。他凑上去闻了闻,发觉药中有一味藏红花。
贵儿是你买来的小厮,自然只忠于你,忙不迭跑去上朝路上禀报。你听说我偷偷服用红花避孕,冷笑一声,令人严刑拷打我身边的松烟和入墨。
我害怕松烟入墨被你磋磨死,哀求道:“寻筝……”
你坐在梧桐旁的八角凉亭里调制机巧,那些小巧的铁片被你严丝合缝地组装起来,仿佛什么都能做。你笑吟吟看我:“避子汤好喝吗?香不香甜不甜?不愿意给我生孩子?”
嫣红的梧桐叶落在我肩头,秋凉盈袖。我切切道:“药是我令他们抓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你为我绾了绾颊侧碎发,又笑起来:“鹤郎说得对,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错是你的,这对胆大包天的东西不过是奉命行事。说得对极了。”
我握住你的妆花广袖:“为何……”
你把玩着一柄机关短剑,笑道:“因为鹤郎是我的心上人,妻主不忍心折磨你,便折磨他们两个出气。”
机关短剑被搁在桌案上,它的锋芒可藏可现,不露锋芒时,外形便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匣子。你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福儿,传本媛的话,把松烟和入墨打死,尸身扔到南城岗子。”
松烟入墨自小服侍我,跟着我颠沛流离,从不抱怨,我岂能使他们为我而死?
我不顾尊严,跪在地上求你:“不要!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吃药了!再也不敢!求高媛饶了他们!”
你温柔地扶我起来,面孔上的淡笑有种天真的残忍:“鹤郎起来,妻主怎舍得你跪。你不舍得他们,我让鬼姬把他们的尸身做成标本,装裱起来,让你日日观赏,如何?”
我心惊肉跳,前些日子生出的几分温情烟消云散。
只觉得眼前的你恍若厉鬼,世间没有什么比你还要可怕!
哪怕是流落教坊司、被人轻贱,我也不要留在你身边!我宁愿被甄太医之流玷污,被权贵当做金丝雀囚禁,也不要留在你这厉鬼身边!
我哭求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你拂袖起身,似笑非笑与福儿道:“既然郎君知错,便把那两个小厮放回去服侍,不必关押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右手扶着童子提灯浮雕春凳正待起身。你行云流水将我扶起来,缚着麂皮手套的手骤然抬起我的下巴。
你笑弯了一双美艳的眸子:“鹤郎,一个月内不让你怀上,我就跟你姓。”